路上我沒有細說林無成的話，只把他的身份和地位說了一下，直到回了住所，招待走了之後，看着門外的蔥蔥林木，我不禁陷入了沉思。
林無成的話我並不能完全理解，一個死去的東西是怎麼繼續存活在這世上的，又是以怎麼樣的姿態活着。
沉默半晌，大家也都等着我，我只能將林無成的話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衆人無語。
聽說過林無成這號人物的人其實並不多，這也是他無成的一方面，無成不該有名。藍玉兒卻說她小時候曾聽說過這麼一個人，名字就不知道是不是林無成了，龐有力就更加不會聽說過。
我說了一個名字，“水憐海”，踏馬城玄冰殿的第一任主管，藍玉兒和龐有力都是玄冰殿的人，自然知道這個名字。
我說道，“水憐海就是林無成的弟子之一，聽說當年林無成只是傳給了他一句話，便成就了後來的水憐海，但林無成也說了一句話，水憐海必將在他功成名就時候隕落。”
藍玉兒和龐有力愕然當場，當年水憐海的輝煌，幾乎可追封爲王，踏馬城本來也應該是他的，也正如傳說中，他在功成名就時候，突然殞命，死因不明。
林無成，一事無成，就連弟子也不能夠成功。
傳說畢竟是傳說，事實到底如何，恐怕只有當事人知道了，不過水憐海的的確確是林無成的弟子。
藍玉兒說道，“這樣算起來，那林無成豈不是年歲過百了？從他面相看，完全看不出是那麼一位老人啊。”
我沒有立即回答，想起林無成的話來，一個修行者死後，是可以以另外的方式存活在這世上，他是不是也說明了自己正處在那樣的狀態？
我心頭沉重，這些都還是次要的問題，關於雲上月的問題纔是現在重中之重。林無成說雲上月現在就在消耗着她最後的生命力，時日已經不多。
一路走來，我不免對這隻有十二歲的小女孩心生敬佩，她的忍耐她對生命的渴望對人的期待，沒有一絲一毫的遮掩隱瞞，她想要的不過是一個正常人的生活。
我沒有告訴雲上月她身體的異樣是怎麼回事，更沒有告訴她生命即將燃盡。只是說，林無成告訴了我，最後一場拍賣會上，有云上月身體變化祕密的線索。
衆人提神，最開心的莫過於藍玉兒，她對雲上月的疼愛彰顯得再明白不過，我想哪怕讓她用自己身體去換回雲上月的身體，恐怕她都不會皺一下眉頭。
接下來幾天，時間過得就像院中的計時水斗，索然無味。
幾場拍賣會下來，除了在拍賣會時候，看着別人豪擲萬金地競拍，讓人提神醒目之外，其他時候都在數着時間過着。
打從上次龍先生出手將錢公子教訓了去，再沒碰上那公子哥，胡一方君笑兩人倒是見了幾次面，那本跟隨錢公子而去的公子哥們也都回到了胡一身後，胡一本也詫異，我將事情原委粗略說了一下，倒讓他們兩人唏噓不已，直說我的面子可比他們面子好使得多。
轉眼便到了最後一場拍賣會的時間，拍賣會依舊定在了子時時候。
我們到達會場時候，卻見場中已經幾乎坐滿了人，好些隨從都要等候在大殿門外。我們手持特製貴賓卡，自然不用擔心沒有我們的位置，也安排在最適宜觀看和競拍的位置。
胡一衆人入場時候還特意過來打了招呼，不過卻說他們此行目的已經達到，過來也不過看熱鬧罷了。
詢問他們坐在哪裏，指了最遠處的座位，說他們不同我們這樣有特製貴賓卡的人，雖然並不是說完全按照貴賓的身份安排，卻也大致分配，大家心知肚明，也不會明說。
寒暄過後，各自安坐，一會有人送了一封信函過來。
打開信函，卻是一封邀請函，署名了踏馬城錢家，意思也明白，表明了之前對我們的冒犯表達歉意，邀請我們到錢家，做東賠罪。
這樣的舉動定然不會是出自錢公子之手，問明送信人，家主在哪裏。送信人往我們前方一指，便看到鐵家公子領着那三個中年人和錢公子，面對着我們，沒有就座。
藍玉兒冷哼一聲，說道，“好大的架子，既然賠罪爲什麼不是登門拜訪，還要讓我們去。”
龐有力也說道，“就是，在這裏他們不敢胡來，合着我們還要跑到他家裏受氣去不成，這鳥約我不去！”
我笑了笑，說道，“錢家在踏馬城雖然富豪一方，卻不見得面子多大。可是鐵家卻不一樣，現在他們擺明了致歉的態度，如果我們不去，便是拂了他們面子，想不去恐怕也不行了。”
龐有力怔了怔，說道，“難道你真打算去？”
我不置可否，說道，“現在說去不去還爲時尚早，他們沒有說具體哪天，也沒有說我們非得要去，等到此間事了，再說不遲吧。”
子時將近，在場就座也滿了，中央平臺上，拍賣官敲響了桌上的鈴鐺，宣佈拍賣開始。
拍賣官退出中央平臺，平臺緩緩往下沉去，再升起來時候，托起了一個兩人高的金色水晶籠子，籠子中頹然坐着一個人，透過金色的籠子，並不能看清裏面人的長相樣貌來。
拍賣官重新回到平臺上，朗聲說道，“最後的競拍品是這玄鐵囚中之人，綠蛇！”
我們相視一眼，不禁愕然當場。周遭顯然也有上一次參加競拍的人，也可能有聽聞綠蛇死訊的人，現場一陣譁然。
向我們通報消息的是藍玉兒，藍玉兒自然最爲驚詫。
“當時我收到的消息，綠蛇的確死了，這絕不是有假！”
我和龐有力相視一眼，我笑了笑，低聲安慰她，“我們並不是不相信藍姑娘你，藍姑娘不要介懷。不過既然綠蛇出現在這裏，姑娘的消息也沒有錯誤的話，那這裏面定是有不爲人知的祕密了。”
拍賣官直等到喧鬧漸消，才又朗聲說道，“各位來客，由於雪國的疏忽，上一場拍賣造成了我們這件競拍品的流拍，雪國也作了相應的補償。這次競拍，雪國可擔保不會重蹈覆轍，而且這次的競拍品相較於上一次，更爲有價值。”
拍賣官稍微頓了頓，接着說道，“這次的競拍品，是死去的綠蛇！”
衆人不禁又譁然，現場已經有人站了起來，高聲呼喊着。
“綠蛇已經死，他身上的獸靈便一文不值了，我可從沒聽說過從死了的野獸身上取獸靈的。”
拍賣官說道，“諸位稍安勿躁，稍後便知，諸位絕對不虛此行！”
拍賣官說完，示意不遠處的招待走了過去。
兩名招待走到玄鐵囚邊上，雙手擡起，緩緩將玄氣注入其中。少頃，那玄鐵囚上的金色阻礙慢慢變得清淡起來，整個水晶籠子也變得更加通透起來。
玄鐵囚中，一個瘦小矮小之人赤裸着仰躺在籠子中，一動不動。只見他腦袋奇大，身材瘦小，雙手頎長而雙腳短小而粗大。
從樣貌上看，的確是綠蛇無疑，可是那人渾身上下沒有一點綠蛇名字由來的綠色，而是通體的黑色，如煤炭一般的黑色，那黑色彷彿還正在緩緩散發出來，浮動在他身上。
這時候，拍賣官朗聲說道，“諸位請看，綠蛇雖然渾身變了顏色，卻實實在在是綠蛇無疑，而諸位所關心的，綠蛇體內的獸靈是否存在價值，煩請仔細看過來。”
說着，拍賣官手捏成劍指，一道金色光芒從其指尖射出，沒入水晶牢籠之中，卻沒有打在綠蛇的身上。
光芒侵入牢籠後，轉瞬而逝，卻見綠蛇身上浮動的黑氣陡然變得濃郁，爲之一顫。
少頃，躺在裏面的綠蛇渾身上下都開始顫抖起來，甚至還發出了一聲綿長的尖銳呼聲。
“綠蛇沒死！”。
周遭開始沸騰，場中站起來的人更多了，甚至已經有人離開了卡座。
在喧鬧聲中，牢籠中的綠蛇赫然坐了起來，如拉緊的弓弦忽然鬆開一般坐起，緩緩地轉過頭來，看向了拍賣官的方向，雙眼已經睜開，瞳孔之中，卻是通體的詭異的金黃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