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個稍大的孩子詢問道:“你們找韓大叔做什麼?”
“你們誰告訴我,就有糖喫。”
花容懶得同他廢話解釋,掌心伸開,託着幾顆糖塊兒道。
幾個小孩子一看到糖,立刻七嘴八舌地說了韓豐年家的地址,然後蜂擁拿了糖跑開了。
對於莊戶人家來說,糖算是稀罕物,平時很難喫到。
循着幾個小孩兒說的地址,花容和雲棲梧找到了韓豐年家,院門口木椅上坐着一老一少。老婦人在打盹兒,七八歲的小童蹲在那兒,正在入神的看螞蟻。
一個婦人從屋裏出來,看到兩人站在自家院門口,疑惑地道:“你們,有什麼事麼?”
花容笑道:“我和夫君想在嫂子家裏借宿一晚,我們願意出一些錢……”
花容說着,掏出錢袋子,拿出二三十枚銅錢。
婦人本來還在猶豫,卻聽婆婆道:“石頭他娘,我看着他們也不像壞人,你就答應了吧!”
這婦人,正是韓豐年的媳婦。
韓家娘子確實也心動了,三十文錢,抵上當家一天的工錢了。只是——“家裏簡陋,也沒有什麼好招待的。”
再者,當家的馬上就要下工回來,也不怕他們使什麼壞心眼兒。
這麼想着,把人領到了西屋,這裏本來是兒子睡的地方,今晚就讓他跟婆母擠一擠。又拿出一牀半新不舊的被子,簡單收拾了一番這才作罷。
單從這,就能看出韓家娘子是個能幹的,離的近了,花容才發現,她身上的衣服,是補過的。
只是衣服的主人手巧,縫補的十分精細,補丁處不易被發現。
又想到韓豐年立下的那張十兩銀子的借據,看來這一家日子過的確實不太好。
韓家娘子出去準備晚飯的當口,韓豐年回來了,看到家裏有陌生人,十分奇怪。
聽娘說了前因後果,這才笑着道:“你們坐,我去劈柴。”
雲棲梧卻不好乾坐着,待韓豐年劈了一半歇息的時候,將斧頭拿了起來。
“不用,不用,我一個人就行了!”
韓豐年連忙拒絕,卻見對方已經拎起斧頭劈下來。
這一下,快很準,木頭應聲分開,裂成兩半。韓豐年見他幹活利落,心裏生出幾分好感來,隨便閒聊道:“我看你,不太像普通的莊戶人。”
嘖嘖,那劈柴的狠勁兒,跟砍人似的。
雲棲梧淡定道:“之前服兵役,在西疆打了幾年仗。”
韓豐年一驚,說不得,這人還真砍過腦袋!
花容就在院子裏坐着,和石頭奶奶有一搭沒一搭說話,見他露出害怕神色笑着道:“當了幾年伙頭兵,沒立什麼功,這劈柴燒火倒是練出來了。”
韓豐年聽了,大笑道:“能不缺胳膊少腿的回來,就是個有福的。”
韓家娘子從窗戶探出頭來,拎着勺兒道:“妹子這手嫩的跟小蔥兒似的,一看就沒幹過活兒。”
“嫂子好眼力,我確實沒幹過活兒,我爹是教書先生,家裏還過得去。看他人老實,家裏又殷實,這才同意了這門親事。”
雲棲梧劈柴的手頓了一下,差點兒劈歪了,他這“媳婦”,是真能編。給她一點兒顏色,就能給開個染坊出來。
這一會兒功夫,就把什麼都給全上了,還說的有鼻子有眼。
“石頭,石頭,玩兒去!”
兩個小孩兒跑過來,站在院門外,同石頭招手。
“你們去吧,我不去!”
石頭坐着沒有動,見人跑遠了,繼續低頭看螞蟻。
花容走過去,蹲下身來:“你怎麼不和他們出去玩呢?”
小孩子太不合羣,也不好。
石頭搖搖頭道:“我娘說,等我病好了才能跑,現在只要我一跑,就會喘不過氣來。”
花容估摸着,這孩子可能得的是哮喘一類的病症,想到去年的借條上,韓豐年就是爲着給兒子治咳喘之症借的銀子。據她所知,哮喘是很難根治的。
“好了,都洗手喫飯吧!”
韓家娘子在廚房忙活一通,將飯菜端到了院裏,樹下襬了一張大石桌,不太方正,應該是韓豐年自己打的。
“哎,讓你們見笑了。”
韓豐年嘆口氣道,看看桌上,一盤青菜,一碟子鹹菜,還有一盆雜菜湯,唯一能看的,就是黃橙橙一盤炒雞蛋。
石頭乖乖坐着,等大家動了筷,才把筷子伸向那盤青菜。
花容看了,只覺得這孩子懂事的讓人心疼,夾了一筷子雞蛋放到他碗裏,溫聲道:“喫吧!”
石頭看看他爹孃,見他娘衝着他點頭,這纔將雞蛋夾了起來。
“奶奶,我喜歡喫青菜,雞蛋給你吧!”
石頭小手一轉,又把雞蛋夾到了奶奶碗裏。
“這盤子裏不是還有好多麼?咱們一起喫。”
花容恨不得把小孩兒抱懷裏揉兩下,她以前不喜歡小孩子,可石頭這樣的,再來兩個也不嫌多。
“等交了租,賣了糧,爹給你買肉喫!”
韓豐年一個七尺大漢,這會兒也紅了眼圈,發狠道。
“不用了,不是還要還債麼?娘說我生病花了很多銀子。”
石頭一聽可以喫肉,臉上露出歡喜之色,然後又搖搖頭道。
“現在糧價低的很,你們有沒有想過種別的?”
花容看着這一家四口,老的老,小的小,單靠地裏的收成,日子確實難過。
“能種的就那幾樣,都賣不上價錢,來來回回也只是窮折騰。”
韓豐年聽着這話,只覺得到底是沒下過田的小娘子,種地哪兒是那麼簡單的。
糙米割喉,花容只覺得難以下嚥,去看石頭,小孩子碗裏一粒不剩,喫的很乾淨。
“喫不下了?剩下的給我。”
雲棲梧將她碗裏剩下的大半糙米倒在自己碗裏,繼續喫起來。
花容更覺得慚愧,養尊處優的日子長了,喫苦就變得難了。
過了一會兒,她才後知後覺雲棲梧做了什麼——那可是她碗裏的剩飯,就不怕有口水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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