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奇特的大概就是,他膽子很小,非常小。
他是一個聽到鬼怪傳說都能哆嗦半天的人,生在這種家庭裏,簡直就是一種原罪。
雖然繼承了家族的本事,卻礙於性格原因畏手畏腳,別說出遠門,就是村裏的事都不敢一個人去。
說來也奇怪,明明從小就能看見,卻還是克服不了心中的恐懼。
父親和母親從剛開始的鼓勵,漸漸轉變爲恨鐵不成鋼,有時候甚至故意把他一個人丟在野外,企圖刺激他的勇氣。
可他就是沒法戰勝這種感覺,他對那些鬼怪的恐懼彷彿生來就寫在靈魂裏。
儘管每天都在努力練習術法,但還是無法阻止父親目光的轉移。
那是一個陰天,烏雲壓得低低的,彷彿下一秒就要落下瓢潑大雨。父親面帶微笑走進堂屋,手裏還牽着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
那個小男孩的樣子,他此後再也沒能忘記。
“他以後就是你的弟弟了,你們要好好相處。”父親是這麼說的,母親在門邊微笑着附和,伸手去拉那個小男孩。
從那天起,他在家裏的地位就變了。父親的眼裏只有那個小孩,他不再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也不再強行要求他和自己一起出去。
有什麼別的東西改變了這個家對他來說變得不一樣了。
母親還是會爲自己準備飯菜,還是會給自己做衣服,但她看自己的眼光裏少了一些東西
周正心越來越慌,他對現在這種生活的恐懼甚至壓過了對鬼怪的恐懼,那個孩子那個孩子絕對不是什麼所謂的弟弟,他是一個魔鬼
走投無路的他,只能一個人獨自躲起來哭泣。
這時,那個孩子來到了他面前,在一堆草料後面。
他的臉上帶着魔鬼般的笑容,不遜於他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可怕的惡鬼。
“你想去除恐懼嗎永遠,離開自己的恐懼”他的聲音很輕,穩穩傳入他的耳朵裏,卻無異於一聲驚雷。
他不知道這個孩子的來歷,父母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一個逃難來的孤兒,和自己的父母失散,一個人流浪至此。
父母不是沒疑心過,但這孩子在道術上天賦實在太高,悟性又不錯,平時爲人處世又比自己的孩子強不知多少倍。
所以沒有人去考證過他的說辭。
後來發生的事,周正心記不太清了,畢竟那已經是多年前的事,父母過世都已有近十五年,日子太長。
他只能記得那天的天色,和那孩子來到家裏那天一樣,陰沉沉的,一點陽光都看不到。
從那天起,他沒有了恐懼,不管面對多麼可怕的惡鬼,心裏永遠都是一片平靜。父母驚訝於他的改變,也擔心那個突然消失的小孩。
他也不知道小孩的去向,他根本就不是小孩吧,只不過是一個變成小孩模樣的魔鬼。
失去恐懼,讓他一下子成長爲當地最知名的風水師,十里八鄉出事都來找他,他們都認爲他是最厲害的人。
不論他是不是選擇繼承,父親將所有的財產都留給了他,沒學會這些本事,他也仍舊能靠這些過一輩子。
可是這些東西都沒用了,對周正心來說,和那個魔鬼做完交易的時候,他就變得不像原來的自己了。
即使日後他用盡自己的後半生時間來尋找那個魔鬼,仍舊一無所獲,那個魔鬼從來不在一個地方停留。
沒有人知道他用來交換的內容,但這件事在他的心頭越壓越重。
如果拋開這種背景,還挺像一個童話故事的,一個男人,用自己將來的第一個孩子,來換自己現在想要的東西。
他曾一度以爲,只要自己不結婚,只要自己不成家,就無需付出代價。
直到那天,他最愛的女孩和他說,她懷孕了,而且要把孩子生下來。不論他怎麼勸阻,女人都打定了自己的主意,哪怕她要一個人養育。
終於,他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孩子降生的那天,他的心情無比沉重。
他將自己所有的法寶都拿出來,期望能換這孩子一命,找到了所有自己能找到的高人,一起對付那個魔鬼。
約定的時間到了,魔鬼卻沒來。
那個魔鬼就好像消失了一樣,讓他從此帶着僥倖的心理活過自己的下半生,也許他已經忘記了這件事,也許他不會來了
可惜,他最終還是付出了代價,以一種他做夢也想不到的方式。
他那個不成器的孩子,他對他沒有任何遠大的期望,只希望他能平安長大,哪怕是做一個普通人。
他最終還是走上了一條原本不屬於自己的道路。
趙一夜和周清泰兩人同赴幷州,去調查人偶師的起源,這和他之前預計的還是不太一樣。
幷州是他的起源,那爲什麼他第一次出現是在晏州
這裏面的謎團還有很多,秦媛必須留在遠處,以防人偶師再做出什麼瘋狂的事,順便調查那棟爛尾樓的祕密。
車上的空氣很沉悶,偏偏周清泰睡得很香,一副正在做美夢的表情,讓趙一夜不忍心打擾。
這兩張車票還是周清泰出的錢,這讓趙一夜成功失去了這次行動的指揮地位。
他只能頗爲無聊的轉手裏的筆,考慮接下來的行動。
書上簡要的信息給他們提供了一個地址,一個村莊,離縣城不是很遠,在縣城這些年的擴張裏,已經接上了柏油路。
小蘿莉的事情,他還是有些疑心,那天她受傷自己是看在眼裏的,怎麼會一轉眼就變得什麼事都沒有,甚至實力還提升了
小蘿莉可以說是書靈裏目前經歷最少的,真按照人類的歲數看,她也就幾個月大,又沒離開過自己出生的地方,根本不可能結識其他鬼怪。
除了那個妖怪。那個趙一夜看不透的妖怪,八手八腳,似乎還有信仰之力。
想及此處,他的嘴角微微上揚,看來蘿莉的魅力是真的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