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徐樂 >第四百六十九章殺王(六十二)
    南商關城外,劉武周勒住了坐騎,他身邊隨行衆軍將也隨着他的動作勒住馬繮。劉武周昂首看着城頭:“昨日某以應諾郡公,卸甲去兵,擲於關前。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只是不知郡公何在?我恆安數萬子弟拱手來降,郡公總該讓我們見一面纔是

    吧?”

    “劉鷹擊既肯守諾,家父自當親自召見。城頭之上已經備好美酒宴席,只待劉鷹擊上城共飲。不過先要劉鷹擊依諾解甲纔可獲見,否則敵友難分,相見何益?”劉武周看看王仲曾,又回頭看看身後龐大的軍民隊伍。朝城頭拱手一禮,抖起丹田氣高聲道:“我輩粗鄙武夫,自知不能與郡公這等名門子弟相提並論,更不敢在郡公面前提及體面二字。然則我輩廝殺漢亦有軍漢的操行,兵甲戰馬爲自己的性命亦是麪皮所在。劉某昔日從大業天子北征遼東,便聽軍中上將講過,身爲武人,只要一息尚存就

    不能捨棄自己的兵器戰馬,否則便不配爲將!”他的傷寒並未痊癒,這番話縱然竭盡全力聲音也不算太高,但是一番言辭卻擲地有聲,便是王仁恭手下軍將也深以爲然。望向劉武周的眼神內,多了幾分認同。比起高高

    在上的王公,還是劉武周這等人更對軍漢的心思。

    王仲曾眉頭一挑,兩眼盯緊劉武周想要聽他接下來的話。若是其堅持不肯解甲,城中的佈置便用不上,說不得只好把軟作變成硬作,把這幾萬人餓死在城外。卻聽劉武周繼續道:“若今日之事只關係劉某一人之生死,縱然刀斧加身也休想讓我棄了兵器坐騎。但是我身後還有這幾萬飢腸轆轆的百姓,等着郡公糧食救命。某的顏面

    比起父老性命,又算得了什麼!恆安軍民聽令,下馬!”他這番話一出,身後隊伍裏已經隱約有哭聲傳來。自從劉武周執掌恆安以來,竭盡所能爲軍民籌措錢糧,租庸雖重卻不入私囊,都是竭力供養軍伍以保恆安不失。這些事百姓看在眼裏,對其自有好感。如今又見他爲百姓甘受恥辱,這些淳樸直爽的邊地漢子哪裏受得了。若不是實在沒有糧食,只怕有人就要對着王仁恭破口大罵一拍兩散,

    大不了就在城下襬開戰陣廝殺一場。眼見劉武周帶頭下馬,其他人更不怠慢,紛紛甩蹬離鞍。徐樂摘蹬之時只覺得頭微微一陣眩暈,動作略有些遲緩。步離在後面拉了拉他的大氅下襬,徐樂回過頭來,見步

    離朝他搖頭,顯然是不希望他下馬。這小狼女不懂這些謀略心思,於劉武周等人更無好感。她只是認得羅敦、徐樂這些人,只要保住他們安全其他事纔不耐煩操心。她知道眼前的男子生了病,不似平日那般

    神勇。更能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危險,眼前的城池對她而言就像是個巨大的野獸,城門就是野獸的大嘴,只要進去就很可能再也出不來。按照她的想法,最好的處置方法就是掉轉馬頭跑得越遠越好,這時候徐樂不但不跑反倒是主動下馬,豈不是自尋死路?可是她素來不喜說話,尤其面對對徐樂時更是心頭

    狂跳緊張得不知該說什麼纔好,只能不住搖頭而已。徐樂何嘗不知兇險?己方固然是存了殺王仁恭奪城的心思,對方也不是好相與。擺出這種陣仗分明沒有受降誠意,不問可知城內必然藏有極厲害的埋伏。但是都到了這一

    步,難道自己真能獨善其身縱馬而去?且不說玄甲騎以及那些家眷,殺阿爺的仇人就在城頭高臥,自己若不能親手斬下他的首級,又如何配做徐家子孫?他心中想法此刻自然不便明說也來不及說,只好在步離頭上揉了揉,又朝她微微一笑露出八顆白牙,隨後還是跳下吞龍。步離摸了摸頭髮,朝徐樂瞪着眼睛,證明自己很

    兇很生氣,但還是隨着他下馬,乖乖站在徐樂身後。韓約、尉遲恭、苑君瑋等人都已經下了坐騎,把馬匹繮繩放在手裏。

    王仲曾在城頭看得分明,心頭不由一陣狂喜。數年間始終桀驁不馴的恆安,終於要在今日臣服。有了這幾萬弓刀健兒在手,他日整個天下說不定都是自家囊中物。

    他強忍着激動,又朝城下高喊:“解甲!”自劉武周以降,恆安甲騎今日都未曾着甲,甲冑全放在甲包之內。只見劉武周帶頭解下甲包,俯身放在腳下,動作極爲嚴肅小心,生怕手腳太重有辱包中甲冑。其他人有

    樣學樣,個個把甲包放下,徐樂那件冷鍛瘊子甲以及憤怒金剛覆面也不例外,被他放在甲包內置於腳下。步離的眼睛一時看向甲包一時又落向吞龍,最後盯緊了馬槊。這可是徐樂最擅長的兵器,若是連這都收走……步離摸了摸腰間的那對小匕首,暗自下了決心。不管是誰,都

    休想要自己放下匕首。關鍵時刻,全靠它來保護徐樂的性命。

    “解兵!”果然,第三道命令傳了下來。衆人將長兵都戳在地上,全當作馬樁子。短兵本就未曾攜帶,此時也少了許多麻煩。這些守衛鹿砦的士兵紛紛上前收繳馬匹和兵器,城頭上

    王仲曾緊盯着城下不敢錯眼睛。畢竟是世家出身的人,再怎麼頑劣,耳濡目染也見過許多陰謀詭計,知道越是收官之時越不能大意。他的視線猛然落在劉武周腰間直刀之上,大喝道:“劉武周,你爲何不

    肯解刀?”

    “解刀!”

    “解刀!”這些直刀乃是軍中戰將才有的體面,恆安兵微將寡,加起來也不過是劉武周並二十幾個軍將配有儀刀而已。按說算不上什麼大事,可是既然王仲曾有令,這些馬邑兵士也

    不敢不從。可是恆安軍將對着士兵怒目而視,若是強行解刀說不定便要衝突起來,這些士兵也不敢輕舉妄動。

    劉武周朝城頭說道:“劉某既已應諾卸甲去兵,自不敢毀諾。況且戰馬長兵皆以解去,又何惜區區一刀?此刀可解,但不是在這裏解!”

    王仲曾道:“你想在哪裏解刀?”“自然是入城之後,在郡公面前解刀,親手把這些刀送到郡公面前!昨日郡公直言想要一爭天下,我輩武人別無所能,不過一身藝業一條性命而已。我恆安將士欲將性命交付於郡公,爲郡公霸業衝鋒陷陣折衝禦侮,建立一番功業。這刀便是我恆安武人的忠心,若是郡公不肯賞面收刀,我恆安將兵又如何敢放心歸順?還請郡公下令,將我恆

    安甲騎盡數斬於城下,以免將來彼此猜忌,再生禍端!”王仲曾向來把劉武周當成個粗胚鄉巴佬,覺得其除了會收買人心之外別無所能。沒想到他居然能說出這麼一番言語,讓自己下不來臺。劉武周已經把獻刀和忠心聯繫在一

    起,若是此時執於要劉武周解刀,分明是拒恆安兵馬於千里之外。這數千兵士怕不是豁出性命也要和自己這邊殺個你死我活不可。他素來仰仗父親廕庇,遇事自己沒有決斷,現在父親就在身邊就更懶得想,連忙回頭去看。王仁恭鐵如意輕輕在牀頭一敲,“些許小事自己做主。事事都來煩我,又如何繼

    承家業?”王仲曾碰了一鼻子灰,但也明白了父親的意思,於城中佈置的埋伏而言,二十餘名佩刀漢子確實只能算作小事。強攻硬弩長槍大戟齊下,一羣無甲無馬只有短兵的漢子和

    赤手空拳又有什麼分別?

    一邊在心裏埋怨着自己糊塗,一邊向着城下吩咐:“既然劉鷹擊有這份忠心,我就隨了你的心意,來人,開關!”

    南商關的守軍搬開鹿砦,露出一條通路,關門也在一陣吱嘎作響聲中徐徐開放。步離身上的汗毛全都倒豎起來,彷彿一頭即將和猛虎搏鬥的小狼,哪怕明知不敵,也會不顧一切地衝上去撕咬拼殺。狼是非常聰明的動物,從不會輕易放棄性命,但是爲

    了值得守護的人,她也絕不怕死!

    王仲曾在城頭呼喝:“請劉鷹擊並恆安軍將先行入城,待解刀之後,餘者再行入關!”馬邑士兵高舉手中長槍,槍鋒彼此交叉在劉武周等人身後組成槍陣,阻擋住恆安士兵與百姓的去路。劉武週迴頭看了一眼,朝衆人拱手道:“衆位父老鄉親稍待片刻,劉某

    拜過郡公,就引衆位入城!”隨後又看了一眼身邊的徐樂,兩人的目光交匯彼此不語,隨後劉武周大步流星昂首而入,徐樂等人緊隨在後。步離亦步亦趨跟在徐樂背後,韓約、韓小六兄弟一左一右護衛在旁。就在衆人走進南商關的剎那,卻聽城頭三隻鳴鏑破空而起,尖利的哨音直衝雲霄。伴隨着鳴鏑聲響,那剛剛開啓的關門又迅速關閉,其關閉的速度卻遠比開啓時

    快得多。恆安軍民還沒等明白過來,在軍陣後方一直向城裏看的老羅敦已經意識到不妙,驚叫一聲:“阿樂有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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