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甲徐敢因時而起天下聞名。彼時徐敢正在少壯,能殺善戰勇力無雙,一馬一槊衝鋒陷陣,不知立下多少汗馬功勞。阿爺這一身黑盔黑甲外加憤怒金剛像覆面,就是他的活招牌。兩軍陣前只要看到這身甲冑面覆,就知道徐敢和他的黑甲鐵騎趕到。兩軍未曾交鋒,敵將心裏就先自生出幾
分懼意。尤其是那些以勇力聞名的鬥將更是格外小心,生怕勇名招禍,被徐敢盯着打,最終把性命葬送在其手中。隴西李家自鮮卑六鎮起家,得以成爲八柱國之首,自廝殺漢一躍建立家號,成爲北方世家之首,這背後徐家出力甚巨。若是沒有徐家祖上賣命征戰幫李家建立武勳,也就沒有李家這份家業。不提祖上之事,就是眼前李淵得以成爲唐國公乃至坐鎮晉陽問鼎天下,也和自己阿爺以及父親父子兩代人的效力分不開。阿爺那一身傷疤,便是爲李
家賣命的憑證。每道傷疤都是一樁功勞,每道傷痕都是李家對徐家的虧欠證明。雖然徐樂不知爲何阿爺隱遁神武寧可被王仁恭的租庸逼迫,殫精竭慮籌措資財也不肯和李淵聯絡,但是老人家既然這樣做就肯定有他的道理所在。因此哪怕和李世民如何投緣彼此交情深到何等地步,徐樂都不曾提起當年舊事。李世民出生時,徐敢已經帶着徐樂隱居神武,李淵也對這段往事諱莫如深。因此李世民對自家麾下昔日第一猛將
的事蹟所知不多,更不認識這身寶甲,否則早就和徐樂相認。徐樂也曾考慮過,阿爺或是父親可能和李淵有了齟齬,是以纔始終不肯與其往來。作爲和自己父親同輩之人,李淵肯定認識這身甲冑,見面之後多半要被看出根底。不過
徐樂並不因此畏懼,更不想喬裝。大丈夫有一身本領,天下何處不可去?且不說李淵素有仁厚之名,不至於因上輩恩怨就遷怒於己。縱然其當真心胸狹隘至此,自己也大可帶兵離去另投他處。是以他並未
改換裝束,大大方方穿出這身寶甲,也做好了和李淵翻臉的準備。可是聽李淵這聲詢問聲音顫抖,語氣更顯得激動萬分,彷彿真是故人重逢喜悅萬分,心中便不疑有他。以李淵這等身份犯不上在這種小事上作假演戲,自己更不至於藏頭
露尾,不敢承認自家出身來歷。因此聽得李淵發問,徐樂沉聲道:
“國公所言者正是家父,至於阿爺,原本隱居神武,後爲王仁恭所害,已經於停兵山歸天。這甲冑便是阿爺遺物!”“你待怎講?”李淵的聲音又提高了幾分,兩手牢牢抓住徐樂的手腕,這位素有鈍重之名,泰山崩於前也不變色的北方世家首領,此時卻顯得方寸大亂,就連說話語氣都變
得前所未有的激動。
“你是徐賢弟之子?且擡起頭來,讓某好生看看你。”徐樂依言擡起頭與李淵四目相對,李淵的雙手緊握着徐樂的手腕越來越用力,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一雙虎目之內淚光盈盈,看得出他想要努力控制,接連深吸了幾口氣
,可還是未曾奏效。兩行清淚在臉上流淌,面色赤紅呼吸急促,看得出他此刻心情激動至極。李世民、裴寂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之前不管是遇到故人之後,還是前鋒交戰不利,李淵始終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這徐樂到底出身爲何?又有何本事讓李淵失態至此?不容衆人想明白,就見李淵仔細端詳着徐樂,過了不知多少時間才緩緩鬆開手,不住點頭道:“像!着實像極了我那徐賢弟!果然是虎父無犬子
到底做錯了什麼,讓您老如此動怒?我真的不明白啊!”這一番喊叫撕心裂肺語聲哽咽,一如子侄哭悼叔伯長輩,聽得出乃是發自肺腑並非虛應故事。徐樂心頭也不由得陣陣發酸,雖然不知李淵和自家往事,但是看李淵這番舉
止,和自己父親多半是莫逆之交。阿爺因何不與其往來,倒也是怪事。見李淵狀若癲狂,這些晉陽軍將心裏都有些膽怯,紛紛看向裴寂。裴寂雖然也不明所以,但此時除了自己沒人能去勸解。連忙下了坐騎一路飛奔到李淵面前,拉住他的袍
袖道:“國公不可如此……此地不是講話所在,我們有話到城中去講。”“啊……是啊,我們是該進城講話。”李淵如夢方醒一般,連忙用袍袖擦擦眼淚,隨後一把拉住徐樂的手:“賢侄,你隨我同車而行,與我講講這些年是怎麼過的。”說話間不
容徐樂分辨,拉着他就往車上走,徐樂見李淵態度真摯也不好太過掙扎,只是低聲道:“國公的車仗,末將怕是不該坐。”“這是什麼話?我與你父交情莫逆不分彼此,你便如同我自己親生骨肉一般。這些年我對你家缺少關照,今日重逢不知有多少話說,同車而行有何不可?今後我李家子弟所
有之物,也都會有你一份,千萬不要見外,否則我便更加無地自容。快隨我來。”本來李淵擺出這個陣仗是爲了迎接李世民,也算是向手下的文臣武將宣佈,自己對這個次子的厚愛,不管是誰都不得再追究平陽兵敗之事。可是自從見了徐樂,李淵就像
是忘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反倒是把徐樂當成自家骨肉,一路拉上車,隨後就吩咐大軍回城。李世民看得莫名其妙又無可奈何,小狼女步離則眨巴着好看的大眼睛,同樣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她心思單純,不覺得徐樂被李淵拉上車是什麼大事,只是覺得樂郎君被這個老頭帶走了,自己又不方便跳到車上,只好無精打采地騎在吞龍身上隨着隊伍前行。心中則嘀咕着:李家這些人爲什麼都那麼喜歡搶樂郎君,難道你們自己沒有男
丁?
真正震撼的還是玄甲騎以及李淵身後這些軍將兵丁。
宋寶此時只覺得心頭狂跳,手心裏都是汗水。他的叔父也曾在老柱國賀拔嶽麾下聽用,對於世家之事並不陌生。這是個屬於世家門閥的時代,哪怕是經過五胡亂華那等兵火摧殘,世家、寒門乃至平民之間依舊存在着天淵之別。這道鴻溝一如雷池不可逾越,更不會因本領勇力而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