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徐樂 >第六百五十五章屠龍(二十四)
    “樂郎君不可莽撞!”一聲斷喝加上房門被撞開的聲音打斷了徐樂出手的節奏,來人身法快如閃電,隨着言語人已經如飛一般衝進房中,手中寶刃自下而上架住徐樂的寶刀,雙刀交擊金鐵交鳴

    ,空中幾點火星爆起。饒是來人亦是藝業驚人的豪傑,可是倉促招架之下,寶刀依舊被徐樂的直刀壓得向下一沉,險些砍在宇文承基身上。這一切變化只在須臾之間,承基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從頭到尾一動不動,儼然一副看破生死的架勢,絲毫不懼白刃。能夠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衝入房中,架開徐樂這必殺一擊

    的,自然只有肉飛仙沈光。換做他人縱然有這份手段,也沒有如此快的身法。徐樂眉峯一皺,不知沈光何以如此。他既然肯和來整不顧性命闖入軍營,又設計促成自己與宇文承基的決鬥,足以證明其心跡以及彼此之間的交情,絕不至於在此時向自

    己下毒手。但是他如今出手搭救承基和自己交戰也是事實,讓徐樂有些摸不清頭腦。他將直刀撤回,退後半步望着沈光,等待對方的言語,不管爲敵爲友總要弄個明白。沈光此時也是氣喘吁吁滿頭汗珠,看得出來這位肉飛仙顯然是從外面一路狂奔而來,能讓素以輕功見長的沈光如此狼狽,顯然是將身法用到了極處,若不是極爲要緊之事

    顯然不至於如此,若非如此也不足以救下宇文承基的性命。

    過了片刻,才聽沈光開口道:“聖人下旨,請樂郎君即刻入宮!”果然。只有楊廣親自下的旨意,才能讓豪邁灑脫的肉飛仙狼狽如此,他出手架開這一刀也就在情理之中。畢竟楊廣爲人喜怒無常,與其相見吉凶難料。若是見面之前先把

    承基這員虎將殺了,徐樂註定無法生還。歸根到底沈光還是想要在君主與好友之間求全,既能對皇帝盡忠,也不至於壞了自己和徐樂的交情。徐樂看了一眼沈光,沈光知曉徐樂傲骨天生,哪怕是帝王之威也震懾不住他,生怕他發了性非要先殺承基不可,連忙開口勸阻:“聖人夤夜傳旨召見,只怕有大事相商,樂

    郎君既爲唐國公使節,總該以大局爲重。且先去面聖,其他的事再徐徐圖之不遲。”他又看了一眼承基,以及他身後樁橛上的韓家兄弟。

    “韓家弟兄的事着落在某身上,我這就讓六郎來把人帶走,樂郎君且隨我入宮!”徐樂並沒有堅持和宇文承基廝殺,而是納刀入鞘,將身形偏轉,準備隨同沈光離開。以徐樂的膽略心性,自然不會被楊廣的旨意或是其帝王之威所震懾。之所以這麼聽話

    ,固然是不想讓沈光爲難,也是有自己的打算。亂世之中人命如草,這是徐樂早就懂得的道理。這個該死的世道奪去了自己的父母,毀滅了自己的家鄉徐家閭,又奪走了阿爺……未來的歲月裏,會有更多的親友一一離開

    ,歸根到底都是因這個亂世而早就,這個亂世的罪魁禍首又非楊廣莫屬。徐樂心中怎能無恨?又怎會對楊廣毫無殺意?他也知道世道無情,不會對自己格外寬厚。事實上在潛入城內救人之前,徐樂心裏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在這亂世中已然見多了生離死別以及人世間種種醜惡,不管韓

    家愛兄弟以及步離的結果如何,他心裏都有所準備,不至於無法接受。

    不是徐樂涼薄,而是男子漢大丈夫哭哭啼啼傷春悲秋於事何補?拼一腔熱血仗三尺青鋒,爲自己的親友血債血償纔是鬚眉之行!他心裏早已做好打算,如果幾人真有什麼不測,自己拼着性命,也要江都城血流成河屍堆成山,哪怕把整

    個城池化爲齏粉也在所不惜,定要爲衆人報仇雪恨!所謂冤有頭債有主,討債也要選好對頭。宇文父子固然不能放過,楊廣這個罪魁,同樣不能輕饒!若是幾人真有什麼不測,徐樂必要殺楊廣以抵償。再者就算不考慮韓家

    兄弟以及步離,只從天下蒼生而言,自己也該爲百姓誅此昏君!徐敢在日沒少向徐樂提起當年五胡亂華神州塗炭的慘烈情形,雖說大隋混一天下之後,並未體恤民力,租庸調賦依舊沉重,哪怕在王仁恭壓榨之前,徐敢也需要竭盡所能

    才能滿足官府所需。但是不管怎麼說,天下一統百姓安居,於升斗小民而言,都是天大的好事。楊堅在日雖然百姓亦苦,但勉強總可以維持過活,這個世道只要人的血汗,還不至於謀人性命

    。可是等到楊廣登基,天下便不成個樣子。尤其是遼東征伐鬧得天下大亂,隨着楊玄感、王薄等人起事,好不容易穩固的江山便徹底分崩離析四分五裂。世道終於開始喫人

    。百姓性命變得如同草芥,五胡亂華的慘狀不知幾時又會重現人間。這其中固然有世家門閥煽風點火推波助瀾的罪責,楊廣也同樣難辭其咎。身爲一國之君,便要承擔自己的責任。哪怕打壓世家收天下之權乃是楊堅時代便開始的制度,楊廣不過是蕭規曹隨而已,但是楊堅時代能夠維持局面楊廣未能做到,這便

    是他應承付的罪責!如果不是他弄得天下大亂羣雄並起,似王仁恭這等人便不會生出不臣之心,也就不至於對百姓敲骨吸髓壓榨民力,徐家閭不至於毀滅,阿爺也不至於死。乃至如今江都城

    內的種種慘狀,步離、韓家兄弟等人的遭遇,楊廣都脫不了干係。自己既練就一身本領要爲天下謀福,理應爲百姓誅了這惡人。只不過楊廣居於深宮大內,身邊有重重甲兵守護,單槍匹馬想殺他不是容易事。且不說如何對付那些護衛,光是想要在重重宮殿中找到這個人,就不是一件容易事。江都宮規模雖然不及長安大興宮,可是房舍怕不是也有上千,想要在裏面找到楊廣不啻於大海撈針。如今他既然

    下旨召見,倒是省了不少氣力。雖說面君之時不得攜帶寸鐵,可是殺人也不一定需要兵刃!徐樂自信只要自己能進入楊廣十步之內,只憑徒手也能結果其性命。只要拼出性命行刺,就算沈光這等好手護

    駕也遮護不住。結果楊廣之後如何逃出江都保住自己性命,又或者於局勢有何影響,徐樂並沒有想太多也不願去想。大丈夫行事幹淨利落,瞻前顧後註定難成大事。若是扭扭捏捏爲了所

    謂大事連自己身邊親人的仇都不敢報,人活着還有什麼意思?再說如今大隋國勢已衰,大好河山必定易主。李淵在晉陽養精蓄銳多年,兵強馬壯資財甲杖堆積如山,如今又得了長安大有席捲關中之勢,手中還握有代王楊侑這麼個傀

    儡。自己刺殺了楊廣大隋羣龍無首,於李淵而言怎可看也是利大於弊。如果在這等局勢下李淵依舊無力一統天下,那就證明他並非人主之相,自己再怎麼出力也是枉然。是以徐樂此時收刀並非手下留情,而是爲了殺掉更重要的人物,捨去自己性命做博浪一擊。沈光、承基自然猜不出這位樂郎君的心思,只當他到底是李淵部下顧全大局,

    這個時候要以主家命令爲重不疑有他。宇文承基道:“這兩兄弟我自會交到來六手中,他不必來了。樂郎君,你我之間的事……”

    徐樂看了承基一眼並未作答,而是朝沈光說道:“既是太上皇召見,還請沈郎君帶路。”沈光在前徐樂居後,兩人一前一後出離房間,向甬道外走去。承基在後望着兩人背影,腦海中反覆出現徐樂分別時那道眼神。作爲武人,他能感覺出那眼神中所蘊藏的濃

    烈殺意,饒是承基這等神勇之人,也不由得爲這股殺氣所震懾,心頭莫名一寒。從他眼神看,其已然恨自己入骨恨不得食肉寢皮,想要與他化敵爲友做個敵國之交顯然不能。本來自己難得遇到這麼一個武藝氣力乃至相貌都投契的對手,從心裏想要交

    他這個朋友,沒想到居然會爲了一個小娘鬧到這種地步。要是早知如此,自己當初會不會抗拒父親命令,不把那個胡姬交出?這個念頭在腦海中微微轉動,隨後承基自己也知是癡心妄想。說到底自己宇文家大郎的身份,就註定自己很多行爲身不由己乃至言不由衷。就像徐樂所說保護城中婦人這

    種事,自己何嘗不想做,又如何做得成?那些婦人如此,胡姬亦是一樣。

    但願徐樂千萬不要爲了一個胡女做出什麼糊塗事,白白賠上自己這條性命,像這等好漢理應在戰陣上死於自己手中,千萬不要喪命於無名小卒之手。他回頭又看了一眼韓家兄弟,兩人依舊昏昏沉沉毫無反抗之力,此時要結果兩人不過是舉手之勞。反正與徐樂註定交惡,多加兩個人命也沒什麼關礙。可是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行事坦坦蕩蕩,怎能行此苟且之舉?宇文承基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心內暗道:至少這件事自己還能做主,就讓自己率性而爲一次,想來大人也不會見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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