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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六章 風起(十三)

    杜充站在停兵山一處峯頂,心驚膽戰的望着停兵山四周團團篝火。

    每一團篝火,都代表着一火馬邑越騎。

    火這各編制,在此刻就展現了其最本來的意義。就是行軍宿營之間,燃起一團篝火用來炊飯取暖照明的最小建制單位。

    但此時此刻,每一點篝火,就代表着十名堅甲利刃快馬的殺神!

    杜充餓得肚子咕咕叫,胃裏面一陣一陣的泛着酸水。身上也有着乾糧,但卻一點喫東西的慾望也沒有。

    在他下面山凹裏,散亂着到處休息的徐家閭莊客們,也都和杜充一樣。

    膽戰心驚,等待着那未知的命運。

    杜充壯健高大,體形結實在徐家閭中只是在韓約一人之下而已。徐家閭的莊客,整體而言都是營養充足,發育良好,筋骨強健。

    徐敢對待徐家閭莊客,向來寬厚。徐家閭田地,升科之際,全都是在徐敢的名下。莊客名義上都是徐敢的佃戶。但比之有些家主除了要佃戶負責租庸調之外,還要剩下收成的一半。徐敢不僅負責大部分租庸調的繳納,還只要剩下收成的二成。

    杜充不知道,這其實已經是世家家主對世代家將所擁有田地的待遇了。

    正因爲這個原因,杜充喫得飽穿得暖,又有徐敢歷年教導打熬筋骨,習練武藝。現下的杜充肩寬背闊,腰腹有力,下盤紮實,已經是一個合格的能披重甲站在大陣排頭的重步兵胚子了。

    技藝上面,杜充能持得重盾站得定,能用長兵刃,也能用直刀,開弓能開一石六鬥以上,五十步距離十發能中六發以上。也能騎馬,只是因爲關節天生僵硬了些,不會馬上廝殺的技藝罷了。

    就算放在當年大隋精兵當中,也能被挑爲選鋒了。

    可杜充卻還是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練了一身本事,卻從來未曾和人動手過,膽色更是談不上。

    整個徐家閭中,徐敢雖然教導了所有莊客們的本事,但卻從來未曾有帶他們上陣的心思。就如雖然磨出了徐樂這個天才,但卻只將徐樂困在神武縣中,不想讓徐樂去往外間天地一般。

    徐家閭中,大部分莊客,都是如杜充一般,是再老實不過的莊稼漢。幾個性子野一點的,都已經追隨徐樂去北地行商去了。

    現下在停兵山中,一羣算得上武勇的莊客,在沒有鬥將帶頭,在沒有鼓起膽色之前,就是一羣待宰羔羊。

    雖然手中握着直刀,背後揹着木盾。可杜充還是渾身一陣陣的顫抖,這是發自內心的恐懼。

    對於這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而言,唯一欣慰的,大概就是弟弟隨樂郎君北去了,逃離了這個死地。杜家香火,還能傳承得下去。

    不過雖然莫名其妙給捲入這場被馬邑越騎的追殺當中,哪怕已經害怕到了極處,可杜充這個莊戶漢子,卻半點丟下徐敢逃走的心思都沒有。

    當年逃離雁門兵火,幾乎要在桑乾河邊成爲餓殍,是老太公徐敢將他們收留下來,才養成現在這個七尺漢子。

    現下在停兵山的這些莊戶,誰又不是老太公從死亡線上拉拔出來的?

    今時今日,這條命還了老太公也罷!

    黑暗之中,風聲如怒,松濤呼嘯,杜充死死站定了山頭位置,雖然顫抖不休,卻並沒有挪步到安全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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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嘯山風,掩蓋了樹林中輕微的腳步聲響。

    二十餘名馬邑越騎,在石朝志的帶領下,輕手輕腳的向着山凹所在摸去。

    背後篝火火光傳來,讓他們能依稀辨別方向道路,就這樣的沉默而前。

    這二十餘名馬邑越騎,不是尖兵硬哨,就是隊正火長一類的骨幹,全是戰技精熟,膽色過人的廝殺漢。

    這二十餘人,全着半甲,背後負盾,配着雙刀。正是夜間步戰摸營的輕捷裝扮。

    在王仁恭這個剛愎嚴厲的家主手下,石朝志一直很有危機感。這實在不是一個寬容的主上,一旦有錯,就會被打入另冊,再難翻身。

    但石朝志已經連續四五代都爲王家家將,沒有背主另投的道理。只有在這位主上手下,努力向上。

    領二百越騎洗一個小小村閭,如果還要遷延時日,包圍個七八天,等村閭中人餓垮了再上去一個個捆了。自己還有什麼臉面領家主麾下精銳的越騎營?想着他現在這個位置的,可是大有人在!

    而石朝志也很有信心,不過是數十名村閭莊客罷了,螻蟻一般的存在。自己精選出這些人手夜間摸上去,已經算是高看他們了!

    狂風厲嘯之中,石朝志已經率先出了樹林。二十餘條鬼魅一般的身影也悄然跟了上來。

    這樹林出口之上,就是杜充所在的山頭。從這山頭向下,就對山凹處的這些徐家閭中人取居高臨下之勢,一個衝擊,就能殺入其中,將他們一網打盡。

    石朝志對後面打了一個手勢,趨前幾步,整個身形幾乎都貼在了上升的山勢之上,緩緩的向上摸去。

    這些馬邑越騎,包括石朝志在內,腳上都綁了鐵馬,這山峯雖然頗爲陡峭,但仍然很順利的就攀援了上去。而夜間颳起的大風,又把所有聲音都掩蓋住。

    不多時候,石朝志已經攀到峯頂,小心翼翼的探出頭來。

    峯頂之上,微弱的星光,映照出一個長大的身影。正背盾持刀挎弓,小心翼翼的戒備。

    正是一名徐家閭的莊客。

    單看這個身影,連石朝志忍不住都要誇一聲好。實在是一個上好當兵的胚子。行軍途中遇見,說不定就要讓手下捆了強迫加入軍中。

    可這長大漢子,雖然也是全副武裝,但身子一直在劇烈的顫抖着。明顯已經怕到了極處。

    石朝志在心底獰笑一聲,緩緩抽刀,探身而出,準備摸過去一刀結果了他。

    星光之下,這漢子似乎終於聽見腳下傳來的悉索聲響,轉過身來。正正看見石朝志冒出來的半個身子。

    有着一張樸實面孔的漢子臉上神情僵住,握住了刀柄,臉上神情扭曲。似乎想喊,卻害怕得聲音都凍結在喉間,想拔刀抵抗,卻顫抖得連刀都拔不出來!

    石朝志用力一撐,已經飛身而上。直刀前探,刀刃向上,刀背在下,左手壓着右手腕子,一刀就捅向這漢子的胸腹之間!

    血光迸濺,這一刀毫無阻攔的就刺了進去,石朝志甚而清楚的感覺到刀鋒撕裂血肉,割斷肋骨的阻力!

    不過如此而已,莊戶就是莊戶,家主讓咱們這些馬邑越騎出手剿洗,真是擡舉了他們!

    血腥氣一下冒出,轉眼就被呼嘯山風吹散。

    而在山凹之中,如雕塑一般靠着岩石閉目坐着的徐敢,猛然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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