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蓁掀開馬車上的窗簾看着外頭，地皮上種着麥黍苗子，生的綠油油的。馬車在有些不平坦的土路上顛簸了一會兒，就到了這個像是村落的房舍地兒。錯落的抱在山間，無人打攪。
有些在屋中炕頭坐着聊家常的婦人隔着窗子往外頭瞅，糧田管事的張叔正在屋中抽大煙，聽到外頭有馬蹄聲，起身看了一眼，便匆忙把大煙滅了，迎了出去。
掀開補着一兩個補丁的門簾子，往年是官家羅明前來張羅這些，今年換成了沈莫庸。他從未來過這糧場，到了地兒從馬背上下來。
張叔雖未見過沈莫庸，但看起穿着，又騎着高頭大馬，想來必是沈家公子無疑了，邊走過去邊道“公子前來，怎麼也沒提前差人來知會一聲。”
聽到張叔說話，凝蓁從馬車裏探出頭來，雖未見過，但親切的喊了聲，“張叔。”凝蓁未來過糧場，但是張叔倒是認得，尋常糧場有什麼調動，張叔會進城過府上彙報，凝蓁倒是時常在父親帳房見張叔。
後來張叔再來府上，總會給她帶些自家院子種的果子，有什麼帶什麼。
馬車伕把腳凳放下，馥香下來後，攙扶着凝蓁下來。以往是管家羅明來，這裏泰半的人都不識的凝蓁。她聽羅明提及過，這裏頭由張叔管事兒，來這直接找張叔張嫂便可。
“今年我們糧場可是蓬蓽生輝啊，姑娘和公子一道前來，真是我們的福氣。”張叔讚譽着，凝蓁笑了笑。
“張叔哪裏話，一直聽家父和羅叔提及糧場這邊，說是由張叔看着，省事放心，有張叔在，纔是糧場的福氣。”凝蓁說着客套話。
“老婆子她串門去了，你們先屋裏坐，我這就去知會其他人來。”張叔忙着張羅着，凝蓁要他不必忙活，不要太見外。
一家瓦舍，隔成三間房屋，外頭是籬笆紮起的院牆，院子兩旁種着蘿蔔白菜。還有一旁圈養的雞鴨鵝，田園小舍，倒也自在。
張叔爲二人倒了茶水，便出去通知糧場的人去了。
不時，這個田間住處的小鈴鐺拉響了，清脆悅耳，衆人聽到了，都知道是幹什麼的。走出房門望了望，又搖了搖頭，凝蓁瞅見張叔斜對角的那家人的神色，似乎很凝重，卻是不知爲何。
往年這個時候，只要鈴鐺響了，孩子大人都會圍堵上來，卻是不知今年爲何鈴鐺響了有一時了，遲遲不見人來。
張叔和一個婦人走了回來，那婦人正是張叔的妻子，凝蓁以往都會喊她張嫂。張叔人善良，和張嫂有那麼一個兒子，不過似乎參軍打仗時戰死沙場了。
那之後張嫂再沒生養，老兩口人勤快誠懇，張叔年輕時讀過一些書，會做賬，被沈出門做生意時碰見了，那時張叔爲了給張嫂看病，四處乞討，沈杜可憐張叔，給了一錠銀子，張叔非要報答，沈杜見張叔識字，便招回沈家管理糧田上的事，也以此能餬口。
凝蓁被張嫂誇的有些羞紅了臉，也不忘介紹沈莫庸。她在家裏時，把這邊糧場的情況都給沈莫庸複述差不多了。她此刻是個幫襯，並不爲主。
沈莫庸問張叔，爲何此刻還不見有人來。張叔面上露着難爲情，沈莫庸追問可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張叔這才吐露，原來今年收成不好，各家各戶到了年底，都沒落着什麼，也只勉強餬口。
怕是今年的糧食和租金都付不起，爲了這事，大家多次找到張叔這兒來，希望張叔這能在沈家說的上話兒。大家也心中都知道，沈家其實也沒賺什麼。
往年都是要賺大家一起，要收成不好時，稅收部分也能交的的上來，張叔說他在四處走動走動。張嫂也忙着四處說說，凝蓁和沈莫庸在屋中等着，商量對策。
只是從未出現過此等罷交的情況，今年沈家多家商號，賬目都不怎麼滿意，卻不曾想，糧場這邊也受影響。只是沈家雖算殷實，可也不能免了他們的稅收，沈家自己填補，畢竟沈家上下幾十口子人要養活，裏裏外外的官府打點，都是少不了的。
加之，今年登州這邊突然增加賦稅，也不知是何意思。
張叔挨家挨戶走完門，倒是有幾分效果，但起色不大，零零散散來了那麼幾家，凝蓁也沒提收糧的事兒，怕大家情緒上來了，事兒不好辦。
只這件事，需要弄清楚個來龍去脈纔好解決，沈莫庸問大家，是爲何遲遲不來。
起初無人應聲，不免一陣沉寂。
許久後，先是有人張口而言，稱是今年收成不好，加上過了年就要打仗了。現在朝廷都在四處徵糧，本就今冬勉強餬口，若是上繳了糧食，怕是年後打仗，他們連餬口的都沒有了。
所有人都開始附和，收成不好，這是要看老天爺的，屬於天災，可打仗就是了。天災無法估測，可卻是傳的最快的。
眼下，官府都沒有收到要打仗的消息，四處去張貼布告。從這些人口中說來，卻是很難讓人信服。
凝蓁問他們這些話是從何處聽來的，有一婦人直言，說是她有個遠房侄子上一個月被徵軍了，是這個遠房侄子給家中說的，特地囑咐讓備好錢糧，一旦打仗，也好有個準備。
這纔不願上交糧食，有人問凝蓁，“可否等打仗過了，日後的收成加倍上交也成。”一個個的，用那一雙雙眼睛盯着凝蓁和沈莫庸。
二人一時也作難起來，頭一年處理糧場的事情，卻是遇到這等事。但眼下越是事情棘手越是不能慌亂。
雖凝蓁不懂什麼打仗之事，但是私自透露軍中消息，想來必是惹禍上身，不時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了，凝蓁看着他們眼中的恐懼和不安，和沈莫庸商量了下，此事他們也做不的主，須回家中，聽老太太如何裁奪。弟妹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