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鈺深到了京城，這日正是下雪。原本想着先回了府上，稍作梳洗更衣，再進宮面聖，誰想剛抵達城門口，便有宮中的人在此等候。
尚未進城，便已被攔下。
來人看着眼生，自稱是孫得盛的徒弟，名喚小泉子。今日孫得盛不當值，故而是他前來。
說是料定其定會在今日抵達京城，便領了聖上的意思，在此等候。
傅鈺深眼下是不能回府上了，便吩咐段起先回府上報信，他便當即穿着一身素樸的衣裳，上了皇宮的馬車，直接奔皇宮而去。
到了宮中，小泉子將傅鈺深帶到御書房外，稱萬歲在裏頭等着呢。
傅鈺深雖未曾梳洗一番，亦要得體面見聖上，他稍稍整理了衣衫，這才踏入御書房。尋常聖上若是議事，都會在承德殿內，今日選在御書房，怕是事情多半不妙。
傅鈺深見到殿中，因外頭天色陰沉，御書房內尚未掌那麼多燈，倒是顯得御書房內昏黃一片。傅鈺深並未見到屋中有人。
“你回來了。”高無憂低沉的嗓音從角落中散發出來。
傅鈺深跪下行禮，“罪臣前來請罪。”
高無憂聽到傅鈺深此話，頗覺好笑的呵呵笑起，“你何罪之有啊。”
傅鈺深不卑不亢、不驚不慌道“臣未曾遵循聖上的旨意，私自離開錦州，丟棄三川之地於不顧。聖上若要問罪罪臣，罪臣無可辯駁。”
高無憂從角落中走了出來，店內的燭光將高無憂的身影拉到高大，投射到了傅鈺深的身上，像是天空的烏雲，將空中的日頭遮住一樣，完全吞沒了傅鈺深，“你若是真心知道錯了，就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高無憂強壓住怒火，申斥傅鈺深。
“罪臣擅離職守，只因沈家岳父身陷囹圄，賤內身懷有孕，一人趕往登州。因擔心賤內身子，才做出如此大不爲之事，罪臣甘願領罪。”
高無憂見傅鈺深這認錯的態度太過誠懇，反而叫他心中更是凌亂。然而此刻，傅鈺深擅離職守一事，倘使真心追究起來，便是藐視王法，那可是輕則抄家流放，重者株連的罪責。
然，傅鈺深並不知道，雖有大臣進諫，但高無憂並未於百官面前下令。有關傅鈺深留在錦州的令，皇上並未對百官提及，而是爲了驗證一事，爲傅鈺深下的套。不過此番高無憂布的陣仗甚大，一路派張槐準暗中追蹤，並未查到什麼可疑之處。
眼下有更爲要緊的一件事，纔是他不得不下了一道密旨去往登州，將傅鈺深匆忙召集回來。
此刻年關將至，百越之地卻猛然活躍起來。當時爲壓制百越臣服，斷了他們的海鹽渠道，原本想着總會屈服，可不曾想，這羣土匪，竟是爲了海鹽，可是在邊緣地段打家劫舍。
前兩日邊關傳來消息，有倭寇入侵。這在節骨眼上，百越王梟渠趁火打劫，如此便同那流氓沒什麼兩樣。
百越之地，常年以駐紮軍隊鎮壓，而今，百越王梟渠東山再起，要想再奪回百越，那便是紙上談兵。
倭寇入侵，百越滋事，此番來勢洶洶，保不齊百越會投靠倭寇。如今已連續動了四五個地帶。若是再隨這樣下去，恐怕大有不利。
高無憂道“舊年你曾與那梟渠相熟，朕要你去談判，若是他依舊不肯歸順，便”高無憂以手爲刃，示範殺意。
傅鈺深並不意外最終會出兵討伐百越之地，朝中並不乏翹舌善變之文臣，驍勇善戰之武將。若要談判或討伐，何必要他一去。
只是此事非他辦不可，皇上未曾說明白，他卻已明白。
高無憂看着傅鈺深，並未再繼續說話，只等傅鈺深要如何作答。屋內靜的，只有水漏滴答滴答的水聲，聲音在空曠的房間內婉轉，二人之間似是對峙。
時間漸漸過去，屋內越來越昏暗。許久，傅鈺深開口道“罪臣定不會辜負聖上所望，將功折罪。”
聽到傅鈺深這般回話，高無憂如釋重負，道“會談地點在伊州悅來客棧，只要梟渠肯歸順，朝廷必會重新放鹽。以往你跟在朕身邊時，你辦事朕便放心，此番有你去，朕亦是放心，等你事成歸來，此番罪責便可免了。”說罷，高無憂便拍了拍傅鈺深的肩膀，定了片刻，便離去了。
“罪臣，領旨。”傅鈺深以頭觸地，領旨謝恩。
高無憂早已沒了蹤影。
傅鈺深站起身來，神色無任何聚變，走出御書房，有冰涼的東西落在了臉上，他擡頭望去時，竟是天空下了雪。
來時還是陰沉的天，這會子，地面已經斑白，許是下的有些時辰了。
傅欽承剛從外頭回來，抖落一身的雪，因屋子裏點着碳火暖和，身上的雪到了屋子裏，便都化成了水。
夢浮拿了帕子要給傅欽承擦拭，傅欽承一把拿了過來，自己擦拭，“母親，方纔兒子從外頭回來，聽的王大人家的兒子說，他父親從宮中回來時，瞧見了大哥進宮。問了宮中的人，聽聞，是在城門外直接回宮的。”
秦氏手中掛着一串菩提珠，正在點香供奉菩薩，希望姜燕荷這一胎能得個男孩。聽到傅欽承這麼說，她當即追問，“此話當真”
傅欽承道“那還有假，我親耳聽到的。”
秦氏便道“你大哥回來，必定會先通信給老太太，此番他未曾至家便被祕密帶走，恐是出了什麼事。”
當即吩咐夢浮爲她拿厚衣服來，拉着傅欽承，便朝老太太屋子裏去了。
傅老太太一早便得了段起的報信，此刻正焦躁不安的在屋子裏頭，時不時望了望外頭的天兒，“這天都黑了，怎麼還沒回來。萬歲爺爲何在城門外便將人劫走了，我這一顆心啊，撲通撲通跳的厲害。”
秋香道“老太太別急，許是萬歲有什麼要緊的事要大爺去辦，別胡思亂想。方纔大爺身邊的段侍衛不是說了，大爺是做了皇宮的馬車去的，並無什麼侍衛羈押。”
話雖這麼說，可老太太還是過於擔心，“你年輕，並不知道。這幾代皇帝以來，在城門外就將人給劫去的並不多見。若要提及先例，還是太宗帝時，永祿侯便是從城門外被帶到了宮中，留待了一日一夜後，隨即便被抄了家，削了侯位。府上百十口人，男子發配的發配，女子降爲奴籍倒賣。昔日那麼大一個家子，說沒就沒了。如今我的鈺深也這般被帶走，你說我怎能不擔心。”弟妹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