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鈺深點了點頭，看了看雕花木格柒金的殿門，推開走了進去，孫得盛隨後便從外頭將殿門再次合上。
幽靜的大殿，傅鈺深清晰的聽到自己的喘息聲，以及腳步聲。正陽殿是每日早朝之地，大殿由一十二盤金龍柱子，九盞懸樑曜日，每盞燈由八十一盞油燈組成，上鑲嵌着夜明珠，從來都是金碧輝煌，油燈不滅。
而今夜，大殿卻沒有點燈，唯有源頭髮出的光，撐着黑暗。
傅鈺深在黑夜裏走着，直到走在正陽殿龍椅上空的燭火將高無憂的身影映射在地面的地方，才停住腳，他看見高無憂高高在上，背對着他，一手撫摸着龍椅，背影如此的孤獨，單薄的身影，像是時刻要被黑夜吞噬。
傅鈺深行君臣大禮，“罪臣傅鈺深叩見陛下。”
許久，才聽到高無憂的聲音，“你明明有機會逃走，爲何不逃”
傅鈺深跪在地上，挺直身子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又能逃到哪裏逃或可自己一時活命，牽連族人。”
“你倒是精打細算。”高無憂語氣中又增加了幾分厚重的氣息。
傅鈺深又叩頭，“罪臣不敢。”
“你就沒有什麼想要告訴朕的”高無憂轉過身來，看着地上伏地叩首的傅鈺深。
“罪臣無話可說。”
高無憂的臉上明顯的不悅，又將聲音提高了不少，“好，看來這些天，你還是未曾想明白。”高無憂他最是瞭解傅鈺深，他從來不懂得爲自己辯駁，性格孤僻卻又倔強，他的心中有一千次一萬次想要殺了傅鈺深，可最終沒能狠下心來。
高無憂眼神如炬，看着傅鈺深道“海上龍王的窩點被一舉殲滅，片甲不留，你是何看法”高無憂換了一種口吻，他語氣中，大有試探。
被關的這些時日，傅鈺深與外界斷了聯繫，一直最讓他擔心的，除了凝蓁，便是藏身在海上的鄒戰。兩年前，他尋到鄒戰，將平禹太子唯一的血脈託付與他。
傅鈺深從凝蓁赴宴，險些遭人下毒暗算時起，便早就心有防備，加上小公子曾多次提及自己父親發瘋蹊蹺，並且也提及過凝蓁之前在登州時，因馬車失去控制的情景極爲相似。所有的事情，樁樁件件都有蹊蹺，他暗下讓段起查訪，這背後牽連的勢力頗大，不得已才止住，不敢再追查下去。
而平禹太子一向忠君，卻傳出弒君，這是傅鈺深怎麼都不會相信的，除非有人已經鋪好了路，算計平禹太子。而對這個人有力的唯一的人，那便是當今的聖上。平禹太子甚得人心，且除去銘帝唯一骨肉，鎮疆王重得皇權，亦會名正言順。
皇權面前無親情，這至高無上的權利，怎就令世人如此着迷
本想鄒戰一定會保護好小公子，卻不曾想，反倒將他也一併連累了。傅鈺深的神情在黑暗中變換，只聽高無憂繼續道“你一定很想知道，朕是如何擊破他們，殲滅他們。”
“你就不奇怪朕是如何找到他們窩藏的根據點海上龍王是誰，你就一點都不好奇”
傅鈺深沒有回答。
“那朕告訴你，海上龍王便是當年死於雪崩之下的鄒戰將軍，平禹太子的心腹。當年平禹太子出事，緊隨着被召回京的鄒戰突遇雪崩，手下幾千將士被掩埋，無一活口。而今，卻做起了海盜。如果朕沒有猜錯，當年，朕遣派你出行任務時，你那時正在京城。如此瞞天過海的計謀，除了你，也沒人想得出。欺君之罪你可認”高無憂越說越是憤怒，他的每一個字都化作利刃般朝傅鈺深刺來。
事已至此，無可狡辯，傅鈺深默許“是。”
“平禹太子的血脈尚在人世，你可知曉”高無憂又追問，今夜，是他們的對峙。
傅鈺深全部承認，既然高無憂提及，那麼必然是已經知道，他也沒有藏着的意義。不過這倒是給了他一個指示，高無憂知道小公子的存在，而這個世上想要斬草除根以免威脅到他利益的人，也只有眼前這個他曾當他是聖人明君的人。
從而牽連一系列的事情讓傅鈺深恍然大悟，他一直認爲是高燁塵瞞着當今陛下，私下暗害平禹太子，追殺小公子。他一直想不明白高燁塵同他們有什麼深仇大恨。如今卻是說的通了，這一切的一切，看似是高燁塵所爲，而實則是當今聖上無聲的默許。
一個人可以爲了權利變得如此冷血無情，這不是傅鈺深最初想要輔佐明君的初衷，如此殘害無辜之人，那麼和暴君又有什麼分別
“你倒是全部承認，樁樁件件，皆是欺君，你叫朕對你好失望。”
大殿上房的油燈顫了顫，高無憂的影子也隨之晃動。
“朕找到你，提拔你，栽培你，你可知是爲了什麼”語氣中恨鐵不成鋼。
“罪臣能爲聖上效力，那是罪臣莫大的榮幸。”
“傅鈺深，你別以爲朕不敢殺你，要不是看在你母親她”高無憂一怒之下，提及到了傅鈺深的母親。
傅鈺深聽到此話，太眸望向高高在上的高無憂，“陛下爲何要看在罪臣母親的面上陛下同罪臣母親秦氏相識”
高無憂望着傅鈺深的眼睛，有那麼一瞬間，他的心波動了，最終嘆了口氣，“罷了，你遲早需要知道你的身世來歷，知道你是誰。”
這麼多年來，傅鈺深他苦苦追尋生母是誰，卻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而今夜，他卻難以置信，在高無憂這裏聽到生母的消息。
一時間，傅鈺深五味雜陳，眼眸聚光，像是個渴求真相的孩子。
“你的生身母親，便是傅家千金孝貞元皇后，而你的父親並非是景國公，而是朕。”高無憂在提及這些時，聲音顫抖，這些年，他終究得知，傅婉依並沒有真正的離他而去，而是爲他誕下一子，留有血脈。弟妹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