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劃過水磨石地面，發出刺啦地一聲，卓航擡頭看田小夏。
“我先走了，不用送了。”
卓航拉住田小夏，“坐下。”
“我覺得我們談得差不多了，沒有必要接着談了。”
卓航搖頭，“需要談的還多着呢，就說你答不答應這事就有得談了。”
田小夏皺眉，怎麼之前沒發覺這人那麼固執呢。
“你覺得軍人怎麼樣？”卓航問。
田小夏不知道他這麼問的目的是什麼，但還是回答了。
“挺好的，瞭解不多，但是忠誠和責任感應該是沒得說了，至於其他的，還是看個人吧。”
“你不覺得部隊幫着管着挺好的嘛，你們女生不都說什麼安全感？”
田小夏看卓航，“別人是部隊管着，但是我看你這樣的，部隊也管不住吧。”
“我這樣的怎麼了？”
“我那天你聽你們說了，你說你出任務就去滬市了，其實你們領導根本沒派任務給你吧，管得住你？”
卓航呵呵笑着撓了撓後腦勺，“這是個意外？”
“保不齊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出意外。”
“嘿，還真不一定，下回你再遇着事了……”
田小夏趕緊喊停，“別，可別賴我頭上，管不住你和我沒關係啊，這責任我擔不起。”
“我覺得軍人挺好的啊。”卓航說。
“我沒說不好啊。”
“我說的是當對象挺好的。”
田小夏冷眼看着，這都哪跟哪啊。
“我跟你說啊，我們啊單位裏養的豬都是公的，認識的異性什麼的不是別人的家屬，就是自己的親戚，絕對不用擔心和別的異性有過多不必要的接觸。而且啊，我們假期少啊，難得有假期那絕對是你走哪我跟哪啊。”
“你難得有假期了有關我什麼事了？”
“你是要和我談對象的人，不關你的事關誰的事。”
田小夏真的不想再重複自己沒答應了。
“行吧，看樣子你是準備說服我，你繼續，我看看你想怎麼說服我的。”
卓航拿起支菸，火柴都拿出來了，又啪地一下拍在桌子上。
“還不夠嘛。你想啊，一個男人，有責任感、不花心，還顧家，珍惜和家人在一起的時間。而且，目前看來收入也還不錯的，老話不是說‘喫菜就喫白菜心，嫁人就嫁解放軍’嗎？”
田小夏忍俊不禁，“大哥，現在流行嫁工人，不流行嫁解放軍了。”
“哦？是嘛，可是工人弄不好就下崗了，解放軍不會下崗啊，就算離開部隊了也會安置啊。”
“剛剛我們說的是談對象的事，怎麼說到嫁人了？”田小夏嘀咕。
卓航不解，“談對象只是開始，最後不還是要結婚的嘛。”
田小夏皺眉，“這個不一定，對象談不攏了就不談了。”
“誒，同志，你這個思想覺悟不行啊，你這是始亂終棄啊。”
“嘿，那也比一條路走到黑的好。”
卓航覺得兩人這越說越不像話，“我說完了，我覺得找個軍人談對象挺好的，你有什麼想說的。”
“我覺得一點都不好。”
“和軍人在一起，那就是軍嫂了吧。”
卓航點頭，“軍嫂有很多傾斜性的安置隨轉政策的。”
田小夏搖頭，“這個不是重點，你們回家的時間少是吧，假期有限對吧。”
卓航點頭。
“那不就是了，人都見不着，安全感有什麼用。沒聽過一個軍嫂撐起一個家啊，家裏大事小事全得一個人，弄不好生孩子了還得自己一個人。”
卓航啞口，是這樣的，周圍的軍嫂還有比這個更苦的，尤其是邊防官兵的家屬，他們不能隨軍，一封信弄不好都要走小半年才能到。
田小夏的話讓他無法再提出任何要求，他知道，他是在要求一個花季少女放棄肆意張揚的生活，去接受不得不堅強、不得不獨立的生活。
他知道田小夏是堅韌的，也是獨立的。可是此刻他無法開口讓田小夏爲自己堅韌、爲自己獨立。
田小夏感受到了卓航身上的那種頹敗，其實她說這些，是她的真實想法也不是。
她知道當軍嫂苦，但是如果是爲了愛的人，這樣的苦她是願意去受的，而卓航就是那個她愛的人。
可是，她清楚地知道，現階段的她還不能把自己就當一個懷春少女，讓自己可以肆意地去追求愛情。享受愛情。她要弄清楚太多問題，她要做的事還很多。
卓航低着頭，想就這樣算了吧，可是又心有不甘。
田小夏看着窗外，她知道這個看似和平的年代，他們是負重前行的那撥人，不能讓英雄流血又流汗。
“其實，我……”田小夏斟酌着開口，話還沒說出來，卓航就驚喜地擡頭看着他。
那雙眼睛像是風中的燭火一樣，上一秒還在風中掙扎着不願意就此熄滅，下一秒就猛地竄出火焰來。
面對這樣一雙眼睛，田小夏真的說不出拒絕的話，也或許是她實在是沒法漠視內心的悸動了吧。
“你會覺得爲了身上的責任所作出的犧牲是痛苦的嗎？”田小夏問。
卓航想也沒想，脫口而出：“當然不會！”
“你一個付出更多承受更多的人都不會覺得苦，那麼愛你的人也不會覺得苦，愛你就要接受你的一切，包括不得不承受的孤獨，不得不獨立的生活。”
卓航小心翼翼地問：“那麼是你嗎？”
“愛你，所以想讓自己變成更好的人。在愛裏，所有都可以克服。”田小夏沒有直接回答。
“小夏，所以你……”
田小夏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這是我的答案，但是你還有一次反悔的機會。”
卓航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我不會反悔的。”
“我相信你的值得信賴的，同時也相信軍人的操守，我想開誠佈公地和你說一些事，可能你會覺得離奇，但是那就是真實發生並且存在的。”
田小夏的面色難得嚴肅了起來，嚴肅地甚至透着一股悲涼。
卓航覺得田小夏接下來要說的事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他想讓田小夏別說了，可是內心又想知道，覺得這樣可以離田小夏更近一點，更瞭解她一點。
事實上，在課間聽到田小夏從小媽媽就不在身邊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心疼她了，他願意分享她的喜樂，分擔她的哀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