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妹子,”李貴銀的娘孫氏笑道:“你家這許多傢什裏,我就最中意這架子牀。”
“這架子牀有牀頂和圍欄,外頭樣子就像一間小屋子。”
“孩子夜裏睡在架子牀上,就不會和炕上一樣滾地上,磕到腦袋!”
孫氏一直懷疑她小兒子李貴銀是不是因爲小時侯從炕上滾下來太多次,以致至今說話做事都少根筋。
“東西好是好,”孫氏的妯娌趙氏愁道:“就是太貴了,要五吊錢呢!”
“其實,真想要也不是沒有辦法。”李貴林的媳婦江氏插言道:“咱們可以去問問村裏的木匠能不能做?”
“如果能做,”江氏笑道:“咱們自家出木頭,想必只要出個工錢就夠了。”
“當然,這木頭、工錢、還有油漆加一塊兒,也不會太便宜。”
“估計,也得有個兩吊錢!”
孫氏本意雖是引王氏說話,但聽到江氏如此說還是大喜,當下笑道:“你這主意好。”
“兩吊雖然也貴,但實際真要拿出的錢,只工錢和油漆,估計一吊,也就儘夠了。”
“這牀雖然費木頭,但木器這個東西,沒有新舊。”
“只要愛惜着用,使個幾十年都還是一個樣。”
“等實在太舊了,就請了漆匠回來重新刷一層漆,就又和新的一樣了。”
對於現今的族人來說一吊錢實在不算高不可攀。當下,家有調皮孩子的女人便都開始擱心底合計自家是否也要打一張架子車。
於氏想着李貴吉才三歲,現夜裏跟她住,家裏打一張牀擱她房裏倒是不錯。於是也點頭道:“你說得對。”
“說得我都想給我家貴吉打一張睡覺了。”
“這孩子,睡着了,滿炕亂滾。”
“我看,往後有了這架子牀圈着,他還怎麼滾!”
衆人聽了,想着自家孩子的狂野睡姿,都撐不住笑着吐糟。一時間滿屋都是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王氏第一次融入這樣的氛圍。她受氣氛感染也禁不住笑道:“我家紅棗雖是女孩子,睡覺也是野蠻。”
“夏天睡竹牀,也是經常滾到地上。”
“今年有了這架子牀後,倒是再沒摔過!”
今兒紅棗聽了多個堂兄弟和堂姐妹的黑歷史,正捂着嘴笑得開心呢,不想火竟燒到自己個頭上,當下便扯她娘王氏的衣裳示意她別說。
孫氏瞧到當即笑道:“沒事的,紅棗。”
“將來至多讓你爹把你現在睡覺的架子牀添到嫁妝裏罷了。”
“橫豎你爹剩錢,賠得起!”
紅棗此前從未想過嫁人的事,現聽孫氏突然提起,立打了個冷戰––靠,她怎麼把這世姑娘十八歲必須嫁人的規矩給忘了?
想她前世,那許多985、211畢業的青年才俊她都沒看上,這世卻得嫁給……
紅棗擱心底過了一遍這輩子所見過的男性——主要是男性族人以及他們的姻親,不覺叫苦不迭。
自古以來婚姻都講究門當戶對。她家這些親戚,包括她爹在內,就沒個像樣的文化人。
她家這樣的門戶,又哪裏能給她說到一門好親?
她的將來頂多也就像貴林嫂一樣嫁個小氏族的嫡長子,然後溫飽不愁、平淡無趣的活一輩子。
真是一眼望到頭的人生!
許是紅棗的表情太過難看,王氏當即就安慰道:“好了,娘不說了!”
“娘以後只說我家紅棗乖,好不好?”
雖然王氏沒就嫁妝說一個字,但就眼下這個和孩子說話的態度,衆人還有啥不明白的。當下各自將話岔開。
一時喫過午飯,李滿囤有把族人領到正院後的地裏,由着族人們隨便瞧,隨便看。
老北莊的地、是和高莊村一樣的黑土地,現在也一樣的結着冰、蓋着雪。族人們看着這樣的地,實在是看不出和高莊村有啥區別。加上天冷得很,所以不過一刻,族人們解了疑,便都自發地回到正院,窩進暖和的堂屋喝了熱茶,就都回去了。
送走客人,李滿囤方悄悄問王氏:“紅棗咋了?咋突然就不高興了?”
王氏乾笑:“哎,今兒怪我。”
“今兒我和嫂子們說了紅棗以前睡覺從竹牀上掉下來的事兒,紅棗臉皮薄,就不高興到現在。”
李滿囤聞言也笑了:“這孩子,是臉嫩!”
小孩子禁不起玩笑,不是大事,李滿囤轉眼就丟腦後去了。
李滿囤老爺忙得很。今兒聽了李貴銀和李滿園的話,他纔想起今年過年他家居然沒有買年畫。
往年李滿囤不買年畫是因爲沒錢,今年他家剩錢,自是要趕緊補買上。至於年畫的樣式,李滿囤都想好了就買《蟾宮折桂》。
突然間紅棗有了心事。
前世紅棗沒嫁人的根本原因是因爲她一個人也活得滋潤。紅棗有一份不錯的工作和收入,自己就能養活好自己。而工作之外她則是想幹啥就幹啥——不用委屈自己,也不用適應別人。
故而紅棗從來沒覺得她有婚姻的必要。
但這世的大環境是男尊女卑,女人卑微得連個戶口都沒有。這種情況下,紅棗也不會傻乎乎地堅持什麼獨身——這世她需要一個男人來上戶口,然後再生一個兒子來做依靠。
過去六年,紅棗看得明白:這世女人想活得滋潤就必須有個孝順兒子。
嫁人是件大事。紅棗雖然不覺得她需要什麼愛情,但對於丈夫人選紅棗卻也不想太過將就——畢竟是她兒子天選基因的一半提供者。
本着優生優育的原則,紅棗覺得她這世的丈夫得在智商情商、身高體重、人品相貌、家族遺傳、衛生習慣等各個方面綜合考慮。
蹲在角落紅棗把她記憶裏每一個男人都翻撿出來仔細分析篩選。
功夫不負有心人,紅棗終於找到了一個聽上去還不錯的男人——高莊村建村初始,那個給村裏立規矩的縣令。
傳說中這個縣令和城裏的謝家老太爺一樣,是個兩榜的進士。
進士!思及至此,紅棗經不住呲牙。進士可不好找,不說前世歷史上全國每三年纔有三百個,就單以雉水縣論,近百年也就出了一個謝老太爺。
紅棗有自知之明。她這輩子和上輩子一樣都沒長成天仙,此外這輩子孃家更不及上輩子孃家給力。
這種境遇下她嫁進士,是不可能的。
紅棗決定退而求其次考慮一下進士的後備——舉人。
把聽說過的城裏有限的四個舉人數了一遍,紅棗悲哀發現,這些人中舉都是三十歲以後了。
這世男人就沒有三十歲還沒初婚的。紅棗可不想給人做便宜後孃。
所以舉人也是不行的。
舉人之下是秀才。
受前世小說影視等文藝作品的影響,說實話,紅棗對於秀才可沒啥好印象——不是酸就是腐,全部都是書呆子。
紅棗做夢都沒有想到她會有把秀才列爲丈夫人選的一天。紅棗很想把秀才這種酸腐貨從丈夫後備名單上劃掉,但想到秀才之下是童生,而童生之下,就是他家這種莊戶了。
紅棗猶豫半晌,終咬牙決定矮子裏面選將軍,秀才就秀才吧。秀才好歹會寫作文,勉強也算是個文化人吧!
紅棗原就心寬,她即決定了未來丈夫的人選範圍,便就丟開了。橫豎她年歲還小,離議親還有三四年呢。而她家在城裏的宅子就在縣學對面。等她娘生了弟弟,全家搬到城裏的時候,她每天在後門口瞧着點兒,然後替自己挑個合意的女婿就行。
總之車到山前必有路。只要這幾年間她家夠有錢夠發財,紅棗相信她一準能尋一門不錯的親事。
所以,重中之重,還是她家夠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