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想自家素以高冷而聞名,晉陽城裏暗自喜歡她的人不知千百,盡數是被這股高冷氣質拒於千里之外,可自從遇上了舞馬,各種糗事湊上門來躲都躲不掉,只怕是邪了門的犯衝,以後可得上點心提防。
心裏雖是這麼想,但到底是識大體顧大局的。青霞一張嘴,宇文劍雪便知她專來挑撥離間的。打定主意不管自己和舞馬日後如何計較,當下絕不能叫這小妮子得逞。
大不了等此事罷了,回到晉陽城找舞馬新賬老賬一塊兒算。
如此一想,便與青霞說道:
“我和舞郎君自以好友相交,無礙他平素開些玩笑,我日後還回去就是了。
不過你一個黃花姑娘,整日住在舞郎君家裏,還給他看光了屁股是怎麼回事,如何說得清楚?”
“你放……”
青霞剛張開嘴,便聽宇文劍雪說道:“舞郎君快堵了她的嘴,省的呱噪。”
舞馬把青霞嘴堵上,便說道:“蒼天可鑑,我只看見了一片白花花,一閃而逝,也不知道是不是屁股。”
青霞氣得渾身發抖,嘴雖然被舞馬堵上了,哼哼唧唧還在喊着:
“姓舞……的,我跟你……拼了!你如此羞辱於我,我……不活了,你也別想好過,咱們倆同歸於盡!”
說着,竟是克服了平素對舞馬發自內心的畏懼,用力一掙,甩出一隻手脫了舞馬掌控,手中青芒一閃,便多出一柄青光寶劍。
遠處結社率眼見青霞掙扎反抗,趁着舞馬無暇旁顧,透明短刃脫手而出,明芒輕閃,瞬息便殺到了舞馬近前。
宇文劍雪早有警惕,當那透明短刃出現一剎那,彎刀自下而上一劃,將透明短刃擊的飛去。
這透明短刃瞬息而至的本領似乎也是源自結社率一門覺術,這一招被破,短時間內大抵再使不出來的。
但突厥兵士和其餘兩個覺醒徒受了結社率之意,紛紛衝上前來。
宇文劍雪拉弓搭箭,一查識海【月凝雪劍】和【月焰之箭】方纔剛剛使過,本來不該有太長等待時間,但似乎是收了舞馬乾擾,且得休緩一番。
剩下可使得覺術便是【飄雪之域】【月神強擊】和【縱身虎躍】,與眼下處境似乎並無太大幫益。
索性隻立身搭箭,搖搖比劃,一衆兵士見她方纔射出去的兩箭盡皆化龍,威力驚人,一時間紛紛緩下腳步。
唯有執失鐵木從人羣后面忽然殺出,直奔舞馬而來。
而舞馬懷內,青霞指尖陡然一轉,劍鋒畫圈往回劃拉,竟是朝着自家脖子削去。
她心中想的便是:自家雖是自盡而亡,可舞馬也脫不了逼迫干係。
倘使田德平的咒怨有效,舞馬便死定了。
即使咒怨沒用,那她心甘情願去死,絕不叫舞馬拿着自己的性命去要挾突厥大軍。
舞馬的黑纓槍已然收回識海,宇文劍雪則退於身後,一時間竟無利器可擋,便索性伸手一抓,將青光寶劍握在了手中,劍鋒劃撥掌心肌膚,鮮血涔涔流落。
此時執失鐵木已馭着三頭靈狼自三面夾攻而來,舞馬劈掉青霞手中的青光寶劍,一手抓住她的領口,一手抓着腰間,在半空中畫了個圈子,竟是要用青霞的身子封住靈狼攻向。
執失鐵木驚了一跳,連忙發令叫三頭靈狼齊齊轉了行向,再要攻擊,又畏懼舞馬再拿着青霞作擋,只得恨恨道:
舞馬舉着青霞在半空中接連劃過兩道圈子,方纔止住,冷聲說道:
“草原上的畜生都給狼吃了。”
說着,忽然用滿是鮮血的手在自家脖頸狠狠抹了一道,只叫脖子全是血跡,配合他臉上冷漠的表情,忒是有些嚇人。
舞馬再次拿刀比住青霞的喉嚨,淡淡說道:
“姑娘,不怕跟你講。
我是從死屍墳堆上滾出來的,從火海煉獄中燒出來的,我早就死過無數回,現今不過隨手是撿了一條命,能活便活,不能活丟了便是——
咱們兩個不妨攜手往地下走一遭,黃泉這條路我門兒清,牛頭馬面我識得,黑白無常我慣熟,索命的小鬼和我稱兄道弟,保管不叫你走差了。”
說着,便用刀鋒在青霞脖子上輕輕劃開一個小口,鮮血在白嫩的肌膚上滑下一道暗紅印子,繼而流進領口之中。
便是青霞脖頸破口之時,舞馬脖子上亦是詭異地割破一道小口,仿若是來自幽冥界的無形鬼卒所爲。
傷口之痛似乎還帶着田德平的怨憤之氣,侵擾不散。
幸而舞馬早有所料,纔會用鮮血塗抹自家脖頸,掩住了憑空出現的傷口,不叫旁人察覺。
而他方纔說的這一席話,襯在他鮮血淋漓的脖頸上,映着淡漠無謂的神情,配合青霞白嫩肌膚上緩緩割開的小口,實在叫人心頭泛寒。
而青霞方纔堪堪鼓起的勇氣,也在舞馬這一波帶血的要挾之中漸漸萎靡。
她渾身無力,腿腳發軟,不知不覺靠在了舞馬身上,心中卻是想到:
他說的話真是荒誕無稽。黃泉路是漢人裏面死魂靈才能走的路。活人怎麼可能走到黃泉路上,又怎麼會死過無數回又好端端地活過來了。
可他說話的口氣、眼神卻又決計不像是假的。我從前便覺得他身上殺氣厚重,真心可怕,原來是從屍山裏滾出來的。
可那又能如何?你當我真的不敢和你一併走一遭麼?我的命也早該沒有了,多虧是阿跌葛蘭始終不棄,纔跟死神別了苗頭,把我從闕勒之中撈了回來。
莫說是爲了突厥狼勇南下大業,便是爲了報答阿跌葛蘭的救命之恩,我也敢死一百回!
想到這裏,雖是直不起身子,卻仍是遙遙與結社率說道:
“特勤,我既然敢深入虎穴刺探敵情,便早就做好了爲突厥大業獻諸一切的準備。如今身陷敵人毒手,是我棋差一招自然無話可說。爲今只有一個指望,便是請特勤待會兒動手之時,絕不要顧及我的性命,一定將這幾個漢人惡徒殺死。
我在此對天起誓,方纔說的話全都自我內心而發,在場突厥兵勇皆可爲我作證,日後也絕不會有任何人來找尋特勤的麻煩。”
此言說罷,突厥兵勇之中一陣默然,稍許竟皆把手中高舉的彎刀放下。
結社率目中精光一閃,略作思量,卻是說道:“姑娘高義,我突厥千萬好兒郎,日後戰場殺敵,屠盡漢人之時,決計不會忘了姑娘今日慷慨之言。
全體狼勇聽令向前!凡有後退手軟者殺無赦!”
舞馬卻是笑道:“特勤爲何不好奇,方纔青霞姑娘說話之時,我有無數打斷她的機會,卻未曾付諸實施?”
“我才懶得管你。”
舞馬卻是高聲喊道:“看戲的該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