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唐妖怪圖鑑 >(第六卷完)第一百零三章 我還有個問題
    “事實上,從嬰山回來之後,李家五郎就與唐公提起過,突厥人很可能會拿大郎他們做要挾,要唐公提早防備。只是沒想到,這話說完沒多久,突厥人就真的把特使派過來了……這便有了那條‘引蛇出洞’之計……”

    舞馬披着月色,不緊不慢說着。唐公如何假意答應突厥人,裴寂和戴勝如何演戲,突厥人進城如何配合的,如何引着舞馬一步一步出了晉陽城,結社率又是如何發現自己中了計匆匆往大營返的,接着又如何中了連環計,從頭至尾給宇文劍雪捋了一遍。

    宇文劍雪聽罷,再一次惱恨自己的蠢笨。在舞馬的敘述之中,曾提及好幾處漏洞,宇文劍雪完全可以從中窺破奧祕。

    比如,兩個人從南城門出來之後,地面上已經有了兩道馬蹄印記。那個時候,宇文劍雪分明也瞧見了,但她慌於逃命,腦子裏又一直在想着裴寂和戴勝的陰謀,完全沒有多想。直到舞馬剛纔提醒,她才明白過來,那兩道馬蹄印子其實是兩個死囚趕在她和舞馬出了晉陽城。

    再比如,劉文靜提前一天離開了晉陽,帶了不少隨從和火油,就是朝着突厥大營東南方向,爲僞造突厥大營着火做準備去了。

    宇文劍雪帶着一點自己爲什麼沒有長出這麼聰明的腦袋的情緒,問舞馬:

    “這些裏三層外三層的謀劃,都是你一個人想出來的?”

    “從頭到尾,”舞馬用手在半空中畫了個圈,“我都沒有參與這次謀劃。我比你好在一點——李家二郎親自來找我,向我承諾唐公絕不會將我交給突厥人。然後,他告訴我,如果有什麼異動,我就往南城外面逃,僅此而已。”

    宇文劍雪再一次迷糊了,茫然看着舞馬,“那你怎麼說的好像……”

    “以上這些,都是我猜的。根據結果,倒推出來的。”

    “可他們爲什麼連你都要瞞着?”

    “是我主動退出的。”

    “啊?”

    “我的意思是,唐公曾經提出讓我參與這次作戰謀劃,但是我主動退出了。”

    “爲什麼?”

    舞馬的回答第一次讓宇文劍雪感覺到了他的坦誠,似乎她終於夠了做朋友的資格——

    “我只是需要回避。我也必須迴避。

    突厥人提出用我來交換幾位郎君,我便成了這裏面最關鍵的一環。如果我參與謀劃,無論提出怎樣的建議,都會讓人覺得我是爲了活命而自保。我所說的話都會被曲解,被腹誹。

    更糟糕的是,如果我的建議被採納,但是和突厥人的作戰卻失敗了。這些提議就會成爲有心人手中的刀子,反過來刺傷我。

    退一步講,即使我什麼也不說,大家也會因爲我在場而變得束手束腳,很多話就沒法說出來了——這畢竟是在商量關於我生死的事情。所以,我乾脆置之事外,圖個清靜好了。”

    宇文劍雪剛想說,晉陽城裏有誰會拿拿刀子捅你嘛,話還沒開口,卻是想起了今天晚上發生的一幕幕,只好說道:“你不害怕唐公真的將你交出去麼。”

    “無論如何,我都有信心自保。當然,唐公也絕不會這樣做……結社率他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假使到最後,我真的落入了突厥人手裏——無論是以怎樣的方式,唐公都會受到質疑。

    要麼是唐公太軟弱,屈服了突厥人;要麼是他耍弄陰謀,配合突厥人綁走了功臣;要麼是他無能,連自己的手下都護不住。總而言之,當突厥特使明目張膽走進唐公府,把那封信遞在唐公手裏的時候,這個陰謀就宣告破產了。”

    宇文劍雪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忽而問道:“那我倒是好奇了,除了你之外,誰還有能耐謀劃這麼複雜的計中計呢。”

    “這個嘛……我也不清楚。”

    舞馬忽然瞧向嬰山的方向。但是,宇文劍雪這個問題的答案會很有意思——

    究竟是誰設計了這一切呢。

    舞馬曾經問過劉文靜。劉文靜說,他和裴寂入場之時,唐公已經拿定了主意,當時在場的人只有李世民和李智雲。那麼提出這個計劃的人選便是李淵、李世民和李智雲三人之一。或者說,是三個人商量之後,共同拿出了計劃。

    這三個人裏面,李淵是最希望李建成和李元吉回來的,如果把舞馬交出去而不會產生負面作用,李淵一定會毫不猶豫交出舞馬。

    曾經被當成棄子的李智雲應該會更想讓李建成死在突厥大營裏,但這樣一來,他提出的謀劃反而會更趨向於把李建成等人安全的救出來,否則,他就會被唐公懷疑挾私報復。反正他是個不受待見的庶子,就算有天大的委屈也得忍着。

    舞馬又想到了那封藏有暗語的信。

    那封信到底是李建成口述,李智雲起草,還是乾脆就是李智雲自己寫的呢。

    兩種答案的背後,將是完全不同的兩種用意。如果這封信是李智雲主筆,他會更加地希望李建成永無回還之日,而信背後的暗語,和暗語之後隱藏的深意,即使被唐公知曉,也將是李建成的意思,與李智雲沒有關係。

    舞馬不禁又想到一個問題——突厥人浩浩蕩蕩地圍困了晉陽城,李建成等人應該早就得到了消息,那爲什麼還會好巧不巧地被抓住了呢。更何況,李智雲的靈鷹還在上空查探,相當於一雙長在天上的眼睛,掌握這麼大的主動權,就更不應該落入突厥人的手中。

    除非……這一切都是李智雲設計的。這個少年,想來也不簡單的。

    至於李世民,他的態度就不是很清楚了。歷史上,他和李建成的確拼的你死我活,最後血濺玄武門。但是現在距離大唐建國還遠着呢,兄弟兩人的矛盾還沒有發展到那種你死我活的地步。如果在這個階段,李世民就生出了決斷後患的心思,那就說明,玄武門之變從這個時候就種下了種子。

    不管怎麼樣,今天晚上最後一個答案揭曉之後,這一切都會更加清晰一點。

    舞馬笑了笑。其實,李淵很痛快地沒有讓自己參與戰前的謀劃,直到最後李淵親自出手抓住結社率,也沒有要舞馬參與,這也是大有深意的。這是老李家人才濟濟、大鵬將起的證明。也表明缺了任何人,晉陽起兵的洪流都將是不可逆的。而舞馬呢,千萬不要因爲之前的幾次小小功勞,而生出任何自大,或者不可或缺之感。

    宇文劍雪隨在舞馬身後,默默行了一會兒,忽然皺眉說道:“我還有個問題。”

    “但講無妨。”

    “你爲什麼要瞞着我?”

    “這個啊……我剛纔說過了……爲了讓你表現的更自然。”

    “不對!很不對!”

    “哪裏不對。”

    “在晉陽城裏的時候,你這個理由是成立的;但是到了城外,這是不成立的——在城外,連個人都沒有了,你讓我表現給誰看?到了城外,我們分明只剩下去和我師傅他們會合,這個時候你把一切都告訴我,也不會有任何問題。但是,你沒有,你眼睜睜地把我帶到溝裏,讓我帶着必死的念頭,傻乎乎地衝向晉陽軍。你說,這是爲什麼……”

    “這個……”舞馬忽然發現,笨笨的姑娘聰明起來,比聰明的姑娘笨起來,要難對付的多。尤其這個姑娘還很倔,很軸。

    “這什麼這,你走那麼快乾什麼?你告訴我爲什麼啊。”舞馬忽然仰起脖子。

    “你在看什麼,”宇文劍雪跟着他擡起腦袋,“除了月亮和星星,什麼都沒有。”

    當宇文劍雪低下腦袋的時候,她的身邊只剩一匹空馬了。

    月如明燈,照在宇文劍雪的身上,分明是沒有半點溫度的光芒,她卻覺得暖洋洋的。她忽然想起來,自己好像多了一個……朋友。而這個朋友,就和此刻天上的月亮一樣,有點高冷,有點遙遠,但卻傳來了真真實實的溫暖呢。

    (第六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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