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自然的醒來,下身一陣近過一陣的疼痛蔓延到周身,彷彿有手拖拽着小腹。我幾乎出了一身的汗來。
窗幔垂在面前,淡淡的綠色布料上繡了疏疏幾朵黃色小花,十分樸素。我輕輕掀開它,想找一口水喝。
羲赫趴在窗前的八仙桌上,還未睡醒。前一夜我並不知他是何時睡去的。但從他的衣着看來,也許,他就是看着窗外的月色,逐漸睡去的吧。
即使在睡夢中,他的眉頭也是緊皺的,帶了僕僕風塵,好似有什麼煩憂的心事,即使在夢中,也無法抹去。可是那份煩憂中卻另有一份堅毅,彷彿即使再難的事,他都會直面。
這樣的他,與記憶中的不同。
記憶裏的沈羲赫,是如冰壺秋月般超塵拔俗,溫潤而澤。
雖然我一直都有聽說他能征慣戰,萬夫難擋,知道他文武雙全,但是,真的見到他如此堅毅的神情,卻還是頭一次。
我內心深處知道,他是堅決的,可是,我卻不能成全他的堅決。
我十分清楚,他是爲我而來。
窗戶雖然關着,但並不嚴。我看到他的鬢髮被清晨從縫隙中透過的涼爽的風吹得微微拂動,再看他略有單薄的衣衫,心中一陣微酸的感動。想了想,取過他放在一旁的披風,輕輕搭在他的身上。
這一動,羲赫醒了過來。看到我就站在他面前,不由便笑起來。他的笑容溫柔,好似旭日般溫暖。
我回報他一個淡淡的笑:“王爺,不如去牀上眠一眠。時辰還早。”
他搖搖頭,眉又緊皺起來:“你怎麼下牀了!你現在不能下牀,更不能着涼的。”
他說着將我扶到牀邊,看着我躺下方纔對我微笑:“這樣纔好。要什麼,我倒些水給你。”
我看着他,突然發現,他給我的笑,永遠都是那麼溫柔,不是如同新月般清新皎潔,就是如同新陽般熠熠生輝。那是一個男子能展現的最溫和的一面了吧。
心絃被微微波動顫了下。但是,我隨即又提醒自己,也忘不了,我是他兄長的妻子。即使,如今的凌雪薇已不存在在這世間,即使,作爲他兄長的妻子,是我這一生最重要的要忘卻的事情。
但是,面對他,我無法不介意這曾經的身份。
我看着他遞到我面前的水,卻沒有接,而是問道:“羲赫,告訴我,你爲什麼來這裏。”
我看着他的眼睛,語氣雖平靜,但內心卻是起伏不定的。
他低了頭,那笑容我卻看不懂。半晌他擡頭,卻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略帶憂傷地問道:“你,是不是不希望我來?”
我將目光別開去,窗外的天很藍,是清晨特有的毫無雜質的藍,光就透進來,還有最清新的空氣。
我轉過臉看他:“我所希望的,是獨自踏上這條路。你和他都有你們生來的責任,而我所要做的,就是成全。”
“你真的就認爲這是成全麼?”羲赫似乎生氣起來,直直地看着我問道。
我迎上他的眼,哀婉一笑說道:“是的,是成全。但不是成全你們,而是成全我自己。”
羲赫愣在那裏,他看着我搖了搖頭:“我不會成全你的。因爲,我是不會再放手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很堅決,臉上有着執拗的表情。
我鬆開手偏過頭去,不看他眼裏越來越悲傷的目光。
“從我出宮那時起,從今以後,這世上再沒有凌雪薇,再沒有皇后淩氏。這世上,只有一個普通的女子,她只要最簡單的生活,內心存着往昔的美好回憶就夠了。這回憶,是兩個這世間最完美的男子帶給她的。她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我說着笑起來:“我有時真的很瞧不起自己。一個女子,已經嫁爲人婦,可是她的心卻搖擺不定。也許是因爲最初的相遇太美,也許是因爲得到的太多,所以她割捨不下任一個,那麼,最好的方法,就是都放下,只要觀望着那兩個人的快樂,我就得到了最大的快樂了。”
我直視上他的眼睛道:“你說對麼,羲赫。”
羲赫看了我很久,然後他一字一頓的說道:“我不會再放手。皇兄他有江山,而我,只要你。”
“我只要你。”
羲赫的話如同重錘敲擊在我的心上,一時間百味雜陳,無法名狀。心絃被撥動,可是我卻覺得那麼疼,那麼疼。有淚滑過臉頰,我搖着頭,迅速地用手將臉上的淚拭去,迎上他熾熱的目光,我努力去忽略那目光中的含義。
我慢慢而哀慼道:“羲赫,你我都知道,這不可能。”
我帶了一抹悠長的笑看着他,他別過眼去,其實他心裏是知道的,只是一時的衝動纔出來的吧。
很久,他都沒有說話,我將門打開一條縫,笑盈盈地看着他:“羲赫,現在走,還不晚。”
一陣風吹來,身上如同被萬針扎過,酸酸癢癢的疼,令人無法忍受,我能感到腿上的力氣在一點點地消失,我卻堅持着,依舊笑着看着他,手卻抓緊了門框。
羲赫看着我,他的目光堅定到甚至執拗的程度。可是,下一刻卻突然笑了起來。
他也慢慢地搖着頭:“我已說了,這裏,沒有裕王沈羲赫,只有一介平民,謝羽桓。“
我的手緊了緊,盯着他的眼,微嘆了口氣說道:“我知你下了決心,可是這決心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麼?你生來爲王,家國的責任於你,也是與生俱來的,你當真就放得下?如今西南侵犯未平,你的皇兄正爲此心焦不安,日夜難眠,你就可以放得下麼?”
我的腦海裏浮現出沈羲遙那日裏最後給我的身影,不覺一悸,心中痠痛的感覺再次涌上來。
我深吸了一口氣說道:“羲赫,最重要的,是我們的曾經,永遠都無法改變。不管如何,你都是沈羲遙的弟弟,而我,也逃不掉曾經是皇后的過去。這就註定了,你不能拋下一切走掉,而我,也沒有辦法接受。”
我的聲音悲愴起來:“因爲我們沒有辦法逃避,我們之間在我入宮時,就註定好了的關係。”
“可你現在,已經不是凌雪薇了。”
他上前一步,一把就將我抱了起來。我掙扎着,眼睛撞進他的漆黑的眼底,不由就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