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赫將我放到牀上,憐惜地看着我道:“太后不該就這樣急着讓你出宮的。你的身子此時怎麼能受得起顛簸?”
他說着拿過被子爲我蓋好,看了看天色說道:“還早,你再睡一會兒,好好休息。我去給你買些調理的藥回來。旅途遙遠,這樣下去你身體撐不住。”
我點點頭閉上眼睛,心卻突突跳着。
“我想喝一些肉粥,你幫我買好嗎?”我輕聲道。
他走到門口又道:“我去買給你,等我回來,我們再商量今後如何,好麼?”
我點了點頭沒有睜眼,待聽見門被輕輕關上的聲音之後,翻身下牀,從窗戶看出去,直到看到羲赫的身影走進了另一條街,我緊緊地閉了眼睛不讓眼淚掉落。然後,我迅速得拿了包裹出了客棧,向與羲赫相反的方向急速走去。
這小鎮並不大,相信清晨即使有肉粥賣,也難找。並且,肉粥煮的時間長,羲赫這一去,自然會多費些時間。
清晨的小鎮是寒冷的。我縮緊了身子快步走着,雖然我知道,此時的我不能吹風受寒。可是我沒有辦法,只有硬撐着。我沒有多少時間,我必須在他買好東西回去之前找到一個隱蔽的地方,或者,一個沒有什麼人去的地方。
我必須離開,獨自離開。
茫然地走着,專挑小路而行,方向也是昨日裏旅隊來時的方向,也就是說,我是在向回走。
這樣,羲赫應該想不到,也不會想到這裏找我吧。
我兀自笑笑,從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的一天。什麼都沒有了,連自己的姓名、自己的出身、甚至自己的一切。可是也好,就如同我的新生,即使帶着過去的傷痕,但只要刻意地去掩藏,不去揭開那些傷疤,我就是全新的一個人了。
這個人,不再是什麼相府小姐,不再是什麼大羲的皇后,不再有錦衣玉食華美宮闕,也不再有這人間最完美的兩個男子所傾注的愛情。
她只是一個普通的百姓。
我還要忘記我從小學習的那些才藝,那些是一個百姓不會接觸到的東西。
我要完全的忘記過去所有的一切,只爲我全新的生命。
前方的路越來越簡陋,幾乎是人腳踩出的土路。我看了看四周的羣山,應該是出了那小鎮了。遠遠依稀有幾戶人家,我看見青煙繞繞,混着清晨淡薄的天光,那裏宛如仙境般,透着恬淡與平和。
待我走到那兩邊都是農田的田壟上時,已經完全用盡了力氣。腳下踉蹌起來,看什麼都模糊了。我覺得手上得包裹是那麼的沉重,沉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遠遠的,前方出現了幾個人影,那是清早起來幹農活得百姓吧。人影近了,是幾個農婦,手中挎了籃子。
我看見其中一個指着我,自己的身子一晃,猶如枯葉凋零似的就倒了下去。天光在我的眼中是明澈光亮的白茫一片,有清涼的空氣撲在面上。我感覺到有人將我擡了起來,還有嗡嗡說話的聲音,我只是在那片光芒之中,失去了看到其他東西的能力。
聽不見,也看不清。似乎什麼時候,我也曾有過這樣的感覺,我努力地去想,卻想不起來了。
我相信,我醒來時,就會變成全新的我。然後,我感到自己墜落進了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帶着稍稍安寧的心,我心甘情願地墜了下去。
當我再次睜開眼,眼前是一道強光,逐漸地,粗糙的窗簾、半舊的窗櫺、簡單的傢俱一一映入眼簾。我再細細看去,那窗簾是用自家染出的藍色土布製作出來的。我第一次見到皓月時,她的身上就穿着這樣一件質地的衣裳。
皓月……我的心驚了驚。我不該想起故人,我應該將所有的一切都忘記的。皓月,代表了我在那樣的世界中的身份,也是我在皇宮中生活的見證。
我要忘卻!
那些回憶是屬於凌家小姐的回憶,而我,此時醒來的我,如我所願,已經是另一個人了。
“你醒啦?”一個溫和的聲音傳來,在我聽來是那麼的親切。
這聲音就像母親常常對我說話的口氣般,溫柔,關切,疼愛……
“啊,”我半坐起來,這纔看到跟我說話的人,是一箇中年的女人,微微發胖,不過相貌卻是十分的和善。
我的目光在她的臉上停留,充滿了依賴,她的表情愈發柔和起來:“喝些水吧,你一定累壞了。”
“是您救了我?。”我看着她露出笑容:“多謝您。”我說着要下牀向她行禮。
她慌忙攔住了:“謝什麼,快躺好。”說着將水遞到我手邊。
我確實渴了,嘴脣幾乎都要裂開去。那碗是最常見的白瓷碗,有簡單的青花紋樣,是農家最常見的器具。與這樸素的房間一樣,雖簡單,卻令人舒心。
此時在我眼中,這裏,無論是比宰相府的低調奢華,還是坤寧宮的金碧輝煌,都要好得多。我不由得笑了起來,看着那碗中清澈的水輕微地晃動着泛起漣漪,端到嘴邊慢慢地喝了起來。
擡頭看着那個女人,她一直帶着一種暗含深意的笑看着我,雖然那笑中多是關懷,可是其中卻還有別的意思。我看向她,正想着該如何解釋自己的來歷,她卻先開口了。
“姑娘,可是遇到什麼難處了?”
我怔了下,姑娘,這麼說她知道了我女扮男裝的事實。不過也不奇怪,她救了我,我又睡了這麼久,我是男是女,還是很容易看出的。
我擡起頭:“我……”卻不知如何開口。
“我夫家姓黃,叫我黃嬸就好了。”黃嬸笑了笑,接過我手中的碗,細細地看着我,“還有,你還在小月中吧。”
我心裏是一驚,不過還是點了點頭,隱瞞又有何意義呢?之後的一段時間,我可能要在黃嬸家住一段日子了。心中想定,便就有了說辭。
“不瞞黃嬸,我確是女子。只是爲了出門方便才扮成男兒的。”我長長得嘆了口氣,用哀傷的聲音說道:“我孃家姓李,祖籍漢陽。不過從小與家人在西南長大,只知道這裏有幾個親戚。”
我頓了頓,看着黃嬸的眼睛繼續道:“前年我嫁給了同村長大的丈夫,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