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離凰 >第七十六章 落花飛雪何茫茫
    “皇后,”沈羲遙一步步走近,目光彷彿利劍般穿透了我:“你還有什麼可說?”

    自始至終,我一直跪在地上,沈羲遙並未叫我起來。金磚生硬,腿上已跪得麻木,好像千萬只螞蟻在咬,頭也一陣陣發暈。自此,一切看似重要或不重要的陳詞都串聯起來。原來這纔是重點,原來這纔是扳倒我最重要的一環,原來這纔是置我於絕望的終招。原來,早有一張精心織就的網早已在暗處,不知何時悉心佈下,終於等來機會兜頭罩下,令人始料未及、甩不脫、掙不破。

    他站在我身前,如同一座要向我傾倒的山峯一般,光是陰影已足夠將我覆蓋。

    他彎下身勾起我的下巴,令我能直視他的目光。那看着我的目光如同看一件他最最討厭的物品般,滿眼的嫌惡與不屑。

    “朕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他充滿諷刺的聲音那般刺耳:“枉費朕對你的信任,枉費朕對你的一番癡情,更枉費了朕對凌家的倚重。”他將我的下巴擡得更高一點,脖子生疼,我只感到無盡的恐懼蔓延上來,也許下一刻,他會用一把利刃劃破我的喉嚨。或者,這是我唯一解脫的方式。可是軒兒,還有軒兒,我的靈臺清明起來,我不能獨留他在這雲詭波譎的宮廷爭鬥中,將他留給我的敵人。

    “皇上,臣妾自回宮之後,絕未做過任何對您不利之事,也從未再與裕王有過任何糾纏。”我毫無畏懼地迎上他冰涼的眸子,堅定道。

    “是啊,回宮之後。”沈羲遙見臉別過去不看我,窗外秋風洌冽,樹木搖擺的影子如同羣魔亂舞。

    “天下傷心處,勞勞送客亭。春風知別苦,不遣柳條青。”他的語氣那般哀傷:“原來在那麼早之前,你們便已相互傾慕。”

    “曾經刀山驅猛虎,幾度火海戰飛龍。”哀傷的笑容在他的臉上緩緩綻開,令人心酸:“原來他捨身忘死,不是爲了手足,而是爲了佳人。”

    “田家衣食無厚薄,不見侯門身即樂。”他輕輕點着頭,自己印證着自己的想法:“原來在你們心中,富貴榮華比不上歸隱田野。”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回鶻終不還。”他涌起一個嘲諷的笑:“原來戴罪立功是假,重獲尊貴接近你是真。”

    “皇上......”我掙開他的手道:“臣妾未做對不起皇上的事,裕王征戰相信也沒有私心,還請皇上不要以偏概全。”

    “哦?”沈羲遙拽着我的胳膊將我拎起,腳觸地的一剎那就像踩在棉花上,之後讓人牙酸的麻癢從腳跟漫上,令人站立不穩。

    “朕連說都說不得了?”他露出一個陰冷的笑:“皇后還真是護着他啊。”

    我知道他誤會了,誤會的很深。是了,他是知道我與羲赫有情,但並不知道在我初入宮時,在遇到他之前,便已與羲赫兩心相悅了。這是他不能容忍和接受的吧。他是天子,他的東西,尤其是他的珍寶,他人怎可覬覦。

    三下輕輕的叩門聲響過,張德海捧了個托盤走進來。他略顯滄老的臉上帶了不忍,遲疑的腳步頗有猶豫。那烏黑的托盤無花無飾,上面有一個蓋了青色帕子的四方物體,還有一隻青瓷碗冒出徐徐白氣,伴隨着一股奇異的辛香之氣散進殿中。

    “皇上,還有些燙,要不晾一晾?”張德海捧着不放下。

    沈羲遙斜斜掃他一眼,正要開口,只聽門外傳來一個清朗男聲:“皇上,臣沈羲赫求見!”

    沈羲遙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好似密林裏全神貫注等待獵物的豹子,他看着緊閉的大門半晌突然轉向我:“真沒想到,他來的這麼快!”

    我一驚,羲赫怎麼會來?

    他朝張德海揚揚頭,後者忙去打開門。羲赫一進殿便看到跪在地上的我,疼惜之色一掃而過。

    “皇上,這......”他指一指我,疑道。

    沈羲遙淡淡一笑:“朕今日聽到一個很好笑的笑話,裕王可願聽一聽?”

    羲赫悄悄朝我投來關切的目光,抱拳道:“臣願聞其詳。”

    沈羲遙坐在龍椅上,閒閒地品了口茶悠悠道:“今日御醫恭喜朕,說皇后已有兩個月身孕,你看呢?”

    羲赫一驚擡頭望向帶着森冷笑意的沈羲遙:“這怎麼可能?”

    “是啊,朕也覺得這怎麼可能呢?”他的目光如同毒蛇一般從我二人面上掃過:“看來你是不知爲何了。”

    羲赫直視他:“是否御醫診斷有誤?”

    沈羲遙輕輕一曬:“朕還不是昏君只聽一人的片面之詞。”

    羲赫沉默片刻道:“這其中怕是有誤會,臣願從宮外請來名醫再爲娘娘診斷。”

    沈羲遙輕輕吹着茶盞裏一點清茶,十分平靜自如,我卻覺得那杯盞半掩後的眼睛向我們投來毒箭。

    “朕在征戰時偶爾也會想,若是有個萬一,恐怕皇次子即位你做攝政王是天經地義之事。”沈羲遙放下杯子:“或者皇子年幼,你戰功顯赫賢名遠播,宗親臣子們擁立你爲皇帝,皇后恐怕也不會有異議。”

    羲赫忙跪下:“皇上明鑑,臣對皇位半點心思也無!”

    “也就是說,你對朕是忠心的?”沈羲遙的問題問得十分奇怪。

    羲赫堅定道:“臣的忠心日月可鑑!”

    “朕的旨意,你絕不會違背?”沈羲遙再問。

    有一瞬的遲疑,羲赫堅決道:“臣唯皇命是從。”

    沈羲遙大笑起來:“好,很好,真是好!”

    他說着掀開那青色帕子,我的目光一落在那物體上面便生出一身冷汗。再看羲赫,臉色也有些須變化。

    沈羲遙向我伸出手來:“鑰匙。”

    我搖搖頭。

    他沒再問,而是將木盒朝地上狠狠摜下,發出巨大的令人心悸的響聲。

    白楊木狼牙鑲嵌五瓣花盒碎成幾塊,一方白絲帕破布般團在一邊,一塊精巧玉佩裂成兩半,一片骨黯淡,兩支簪亂顫,一對狼牙耳環溜溜滾開,還有一串四股鏈,金剛石的光再亮,也驅不散滿殿暗沉。

    “皇后,你母親給你的碧玉木蘭簪呢?”沈羲遙走過來看着我:“怎麼沒在裏面?”

    “臣妾有許多首飾,並未放在這裏。”我強自鎮定道。

    “哦?”他笑道:“這裏不都是你最寶貝的東西麼?還是......”他突然挨近羲赫,從他懷中取出一物:”還是在這裏。”

    羲赫也被他突來的舉動驚住,又不能有所動作,只能看着沈羲遙將那支簪子取出來。

    “朕記得出徵前你還戴過,怎麼就跑到裕王這裏了?”他質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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