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離凰 >第七十六章 落花飛雪何茫茫
    我閉上眼,有口難辯。

    沈羲遙冷笑道:“無話可說了?”他說着走到御案前,“刷”地拂下一疊奏章,“這些密報是關於朕不在時宮中事務的,朕不想看,裕王,你念給朕聽。”

    羲赫定定站在那裏,似狂風中屹立的蒼松,沉穩而堅毅。

    這時,一份散開的奏報露出青色一角,沈羲遙目光停在那上面,張德海忙拾起來。他仔細看着,臉色愈加陰沉。

    我看着那水色帕子上熟悉的串珠與陌生的繡字,突然心頭一跳。

    沈羲遙將帕子與奏報丟到羲赫身上,“念!”他的聲音不容置疑。

    羲赫翻開奏報,他的聲音毫無起伏:“八月初六,裕王居於海晏堂,皇后夜會。”

    “八月初七,裕王與皇后會於煙波亭,密談一炷香功夫。”

    “八月初十,蕙菊出宮,在祺昌居傳遞信件物品,其中書信一封,碧玉簪一支,青色絲帕一方。”

    “九月十一,裕王與皇后會與坤寧宮,在後殿獨處兩個時辰,裕王出來時冠插顛倒。”

    “與君別後多相思,今生不願再辭去。記取前盟,且履舊約,雙雙賞新詞。”

    他念完朝沈羲遙深深一揖:“皇上明鑑,臣往坤寧宮是爲了與皇后商議迎接皇上之事,並無其他。而這帕子臣從未見過。”

    “那簪子呢?”沈羲遙問道。

    羲赫回答不出。

    我的心越墜越低,惠妃好手段,虛虛實實真真假假,連我都無從辯解,沈羲遙又如何會無條件地信我。

    “八月初六,到今日,正好兩月有餘。”沈羲遙將那碗遞給羲赫:“若要證明你們的清白,你親自喂她喝。”

    我與羲赫皆震驚地望向沈羲遙,他目光緊緊鎖住我二人,充滿恨意。

    “敢問皇上,這是......”羲赫的聲音微有顫抖。

    “墮胎藥。”沈羲遙答得雲淡風輕。“只要你喂她喝下,朕便信你二人毫無瓜葛,從前也一筆勾銷。你還是朕的好兄弟,她還是朕的好皇后,不會改變半分。”

    我與羲赫面面相覷,他先反應過來:“臣不能!”

    我也瑟縮在一旁,緊緊護着自己的肚子,搖着頭:“皇上,您不能......”

    沈羲遙拔出牆上御劍搭在羲赫頸上,看着羲赫道:“你不喂她喝,就別怪朕用強,你倆犯了什麼罪過,大理寺也自有公斷。”

    之後看向我:“或者你喝了自己去大理寺,朕不殺他也不治他的罪!”他說着稍稍用力,一縷鮮血順着羲赫的脖頸流下。

    我看着那玄鐵打造的御劍沾血發出凜光,再看那黑黝黝的湯藥,本能地輕輕後退一步,眼淚止不住流下來。

    “喂她喝,是你們最好的選擇。”沈羲遙的聲音突然輕柔起來,充滿誘惑。

    他將藥碗放在我倆中間,笑容如鬼魅:“你們選吧。”

    “臣妾自己喝,但求皇上說話算數,不遷怒他人。”我已心如死灰,端起來便要一飲而盡。

    碗被人搶先一步搶走,又被摔出遠遠的:“不可以!”羲赫朝我吼道。他說着看向沈羲遙:“既然大理寺自有公斷,那麼臣願去大理寺,也請皇上留下皇后腹中胎兒,再請其他醫生診斷,看是否只有兩個月。”

    沈羲遙搖搖頭:“冥頑不化!”

    他劍鋒一轉落在我脖子上:“你們倒是很愛護對方啊。”他笑一笑:“那麼朕改變主意了。”他朝張德海示意,對方不情願地又取來一碗藥。

    “要麼你喂她喝,要麼朕殺了她。”

    羲赫駭然看着沈羲遙,眼中是不解與悲憤。

    “皇上,您不能這樣......”他雙手緊攥成拳,臉色青白。

    “朕怎麼不能?”沈羲遙話音未落,我只覺得脖上一涼又一疼,溫熱的液體緩緩淌下。

    羲赫幾乎要撲上來,被張德海死死攔住。

    “喂是不喂?”沈羲遙盯着羲赫,聲音瘮人。

    羲赫痛苦地閉上眼睛,張德海將藥捧到他面前:“王爺,這藥無論如何娘娘都得喫,不如將壞處降到最低。”

    羲赫拳握得很緊,緊到能聽到嘎巴的響聲。終於,他鬆開了拳頭,從張德海手上接過藥。

    “你說的很對,張總管,要將利害想清楚。”

    他端着藥緩緩向我走近,我一直後退,退到無路可退,驚恐地看着他,連連搖頭。

    他將碗遞到我脣邊,滿面悲傷,我別過臉去,眼淚嘩嘩地流。

    他的手哆嗦着,麻木地將碗傾倒,我緊緊抿起脣,不讓那不詳的藥汁進到嘴裏一滴。

    沈羲遙突然推開羲赫,掰開我的嘴,他手裏不知何時又多了一碗,直接灌進了我的喉嚨。

    我掙扎着,嘗試將那些藥嘔出來卻是徒勞。片刻功夫,只覺身體深處傳來疼痛,一點點蔓延,一點點增強。我的手無力的向前伸去,羲赫被三個影衛按在地上,沈羲遙冷冷地看着我。我向前爬,只想離開這地獄,離開這面目可憎的我的夫君,離開這令人絕望而害怕的鬼地方。

    門那麼遠,下身溫熱的液體流出,我再無力氣,眼前一黑的瞬間,門被撞開透進明亮的光,一個身影踉蹌地跑進,她的聲音聽起來彷彿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

    “皇上,娘娘是無辜的!”

    光消失了,一切都歸於黑暗。

    我醒來時,只覺得一身濡溼令人不適,口中焦渴難耐,迫切地要一杯水喝。

    “有人嗎?”我掀開帳子,外面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只有一根蠟燭燃在窗下,發出微弱的光。

    環顧四周,不是冷宮,不是廢園,竟是坤寧宮的寢殿。

    “來人!”我努力支起半個身子,想讓自己的聲音大一些,可那沙啞的聲音再大不了。一動,下身傳來劇痛令人眼前一花。

    喉嚨中的灼燒感令人渴得發狂,身體裏好像少了什麼東西一般心裏空蕩蕩的,我掙扎着下了牀走出去,好像幽魂一般向外走去。

    寂靜的宮殿裏只有零星幾點燈火,沒有一個人,我沿着長廊走着,腦海中只有一個字盤旋不散,像牽着木偶的線一般帶我走了出去,走出大門,走過宮道,走進御花園。

    水......

    沒有月亮,甚至疏朗淡薄的星光也消失了蹤影。卻有風,一陣緊似一陣得吹來,吹得我瑟瑟發抖。一眼望去,那頹然的枯花敗葉被風揚起,如同飛雪一般紛紛揚揚而落,說不盡的悲涼蕭索。而不遠處比夜空更黑暗的一座座宮室,似沉睡的猛獸令人心有餘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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