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紅樓之山海志 >第三百三十五章 檄文馳騎諭幽並(三)
    春天的內北苑瓊華島,寶慶公主一身素縞,緩緩走在沿湖的路邊,身邊是劉玄。身後則是吳寶象和六位內侍。

    “太原什麼時候能平定?”

    “回殿下,北三鎮騎兵已經收復陰山諸州,兵壓大同。團練軍已經兵出紫荊關、井陘關,正在攻打靈丘、陽泉,快則夏末,慢則年末,應該可以見分明瞭。不過最要緊的是迎回聖上遺骸。”

    “嗯,”寶慶公主默然黯傷,低低地應了一聲,在湖邊遊廊上坐了下來,看着波瀾如鱗的湖面在發呆。劉玄站在旁邊,默不作聲。

    過了許久,寶慶公主才悠悠地說道:“劉四郎,你說,我們趙家還有救嗎?”

    劉玄等了一會才遲疑道:“從正統帝被弒遇害開始,這規矩就已經壞了。”

    “劉四郎說得含蓄啊,無非就是秦室失德。逝者已逝,生者失德。你說得沒錯,壞了規矩就沒人跟你玩了。”寶慶公主幽幽地說道。

    “二哥被刺殺,還有我弟弟被推上皇位,有沒有你的手尾?”寶慶公主突然轉頭問道。

    “回殿下,廣平郡王與我們軍將世家,無恩無怨,他得繼大寶,不好不壞。只是他跟文官士林走得太近,是有根基的人,又佔據嫡位優勢,有些人見不得。在他們想來,還在潛邸的聖上總比廣平郡王好對付。在軍將世家看來,不管是廣平郡王還是聖上,總不能都罷了我們,空着邊關不守了吧。”

    “我那弟弟,想事做事過於書生氣。其實他是最信服你的,只是當時你遠在朝-鮮,他便退而求其次,卻不想圍繞在身邊的都是一羣草包!”寶慶公主的臉上露出恨色。

    “殿下,戾愍王和沈賊等主從犯已經伏誅,略可告慰正統帝在天之靈。”

    忠順王伏誅後,立即被寶慶公主以監國的名義下詔,賜諡號“戾愍王”。要不是叔輩,後面那個王都沒有。名義上逃回來,實際上是放回來的沈自省等人悉數被以弒君從犯的罪名絞殺,並下詔抄家流配。

    前者是暗地裏乾的腌臢事被曝光了,寶慶公主痛恨自己姐弟倆當初瞎了眼,錯信了這位皇叔,被他給坑慘了;後者是太過無能,是釀成賈家堡之禍的主因之一。寶慶公主恨他們竊居高位卻昏庸無能。

    女人狠起來是真敢下手。

    “把聖上遺骸迎回來,上諡號,再平定了太原逆賊,這天下只怕跟我們趙家沒關係了吧。”

    劉玄只能恭敬地答道:“殿下,神武帝紫薇寶錄,華夏正朔,絕嗣不絕統。這皇統大事,按寶錄需要天下公推。”

    “天下公推?戾愍王已經被齊叔跟你們聯手誅殺,現在只剩下太原那幫逆賊。誅盡後,我這掛牌的監國也差不多,皇統怎麼公推,你們自個商議着去。”

    寶慶公主說到這裏,喃喃地說道:“這九五之尊,本就不該我弟弟的。只是這世上,有誰能擋得住這誘惑?當初被大家一竄捯,連我都按捺不住了。還以爲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平定逆賊,結果卻是一個陷阱。更可笑的是我,自詡在杭州城外見識過,以爲兵事不過如此。太原逆軍難堪一擊,實際上一打起來卻完全不是一回事。”

    說到這裏,寶慶公主的臉上慢慢流下了眼淚,“卻不知爲了那個位置,多少隻狼在暗地裏籌謀策劃許久。而我們姐弟倆懵懵懂懂,是西山獵場的兩隻梅花鹿,沈自省等人是一羣比我們還傻的傻孢子。戾愍王、太原逆賊那些卻是喫肉不吐骨頭的惡狼。”

    說到這裏,寶慶公主雙眸盯着劉玄,過了好一會才繼續說道:“事已至此,時也,命也。”

    “殿下,還是早日回皇城主持國事吧。”

    “不回那裏了,我原本就不喜歡那裏。那座城,六百多年了,不知藏了多少冤魂,我一進到那裏面就覺得喘不過氣來。我寧願住在這裏。”寶慶公主搖頭道。

    “國事有你們處置就行了。”寶慶公主頓了一下又說道:“韓東國這人,心思太多,聰慧有餘而魄力不足。聖上被弒,他身爲首輔,責無旁貸,卻死活不肯請辭,如此戀棧之人,德不配位,讓他去給先皇守皇陵,好好反思是否對得起仁廟和孝廟兩位先皇的提攜和重用。杜雲霖,唉,降爲文淵閣學士,暫領參知政事,入閣值事。”

    “殿下,這旨意還是讓吳大監傳到內閣去吧。”

    “嗯,讓吳大伴去傳吧。”

    “那臣下先告退了。”

    “四郎,”寶慶公主突然叫住了劉玄。

    “臣在!”劉玄應道。

    “朝-鮮德真郡主之子有幾個月了?”

    劉玄默然了會說道:“算日子應該六個月了。”

    “呵呵,大家都忙着奪嫡爭位,你悄然在朝-鮮卻把大事和風流事一併都辦了。”寶慶公主臉上閃着莫名的神情問道。

    “臣下一時糊塗,請殿下恕罪。”

    “一時糊塗?想必那時劉四郎已經在籌謀後路了吧。萬一時局不穩,你們關東就據關自保。有朝鮮做縱深後方,加上北洋水師策應,可進退自如,坐看中原事定,再應時而動。自室韋南下,你們軍將世家逐漸勢起,盤踞朝堂兩百多年而屹立不倒,自有獨到之處。”

    “殿下過獎了。我軍將世家只是自保而已,無數先祖們的鮮血和性命,讓我們明白了一些道理,不再做那走狗良弓。”

    寶慶公主低着頭,黯然道:“真希望還是‘桃李溪邊駐畫輪’的那個晚上,什麼都還在,什麼都不用想。”

    劉玄默然了一會,輕嘆一句道,“殿下,‘昨日之日不可留’。”

    “可是‘今日之日多煩憂’!這世上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寶慶公主戚然道,“聖上一去,我心如死灰,能強撐至此,只是大仇未報。劉四郎,幫我報了大仇,我定能如你所願。”

    “臣定當竭盡所能,爲聖上報仇雪恨!”

    離開內北苑,繞到東華門,正好遇到在那裏等候的劉仁。他老了不少,頭髮花白,更黑了幾分。

    “四郎,跟殿下談完了嗎?”

    “父親,談完了。”

    “那就好,閣院這邊也議好了。煙溪先生爲首輔,周相爲次輔,丘大人爲門下相,補韋正孝、董惜文兩位入閣,與杜大人同理尚書省。樞密院這邊,老馮請辭,求爲中都留後,合議我爲樞密院使領中軍都督。這河北河東都制置使的職位由你來接任,主持平逆事宜。討賊戡逆檄文正式明發。”

    劉玄點點頭,這都是大家協商好的事情,今日終於定下來。走出一段路,劉玄忍不住回頭看着巍峨的皇城,低聲問道:“父親,你說這紫禁城有什麼意義?”

    “毫無意義,”劉仁回頭看了一眼,眼睛微眯起來,手輕輕一揮道,“也有大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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