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明末微官 >第二章 你若無情我便休
    湯夫人瞧着瘋瘋癲癲卻相親相知的老少二人,妒火中燒,立起身來指着沈重罵道:“你這孽畜,和你娘那狐媚子一樣,慣會假模假樣,哄着老爺偏心,不顧妻兒子孫。現在倒是裝清高,若真是清清白白有教養,就別下三濫地勾着男人攀附豪門。讓人家當家太太識破了攆出來,又扮可憐糊弄我們老爺,挑唆湯家上下不和,一心謀奪湯家的產業。可是得了現世報,讓老天收了去,不想竟還留着你這個喪了良心的白眼狼,在老爺跟前作怪。怨不得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你娘是個賤人,你也是個賤種!”

    湯德宏在旁幫腔道:“母親,不值爲這小人氣壞了身子。沈芸娘慣會做戲,早就從湯家給他弄足了銀錢。如今瞧着父親年壽已高,再難矇混,又不忿湯家看穿了他的真面,便想着落個不愛富貴的名,好拿到外面說嘴,壞咱湯家的名聲。真真是好算計,真當湯家上下都是傻子麼!”

    湯德宏說完,湯家其餘子孫和女眷也是怪聲怪氣、七嘴八舌地相繼譏諷着。

    沈重聽到他們辱及母親,而且越來越難聽,大怒,正欲說話,又感到湯老爺子握着自己的手抖得厲害,擡眼看到湯博辰白髮疏離衰老的面容上滿是失望、傷心和深深的沮喪,便嘆了口氣,低頭不語。

    湯博辰冷冷地瞧着湯家上下,不發一言。良久,在湯老爺子冰冷的目光下,湯德宏等一個個面面相覷安靜了下來。湯老爺子放開沈重的手,冷聲說道:“原以爲你們只是混賬,不想倒是小看了你們,一個個竟都不是人。”

    湯夫人哽咽道:“老爺如此看待自家兒孫,他們自是不平。老爺若要爲了外人,冷了自家骨肉,妾身卻是不服。不妨請我孃家哥哥和本縣方正賢良,就此論個短長。否則日後流言蜚語,壞了妾身名譽是小,損了湯家名聲和子孫前程是大,還不如屆時隨老爺去了,免得以後傷心。”

    湯博辰冷冷地看着湯夫人,說道:“你倒是賢良淑德。不勞你費心,我早就請了你兄長和本縣幾位方正長輩,這前後也該到了。原是想着等老夫沒了,湯家上下必然容不得重哥。若是安排不當,重哥必然孤若無依,也有心周全你們臉面維護湯家名聲不墮,便請了他們來做個見證,公平分離產業,讓你們心服,讓外人稱道。你們即是不要臉面,等他們來了,不妨將湯家這些腌臢攤開來,說道說道,只是你們切莫後悔。”

    沈重知老爺子最重聲名,見湯博辰心灰意冷之下,竟是要將傢俬曝光於外,急忙上前阻止。湯博辰卻衝着沈重痛心道:“不全是爲你,勿要多言。這些年老夫瞧不上他們,心灰之下疏於管教,竟是放任他們一個個的貪婪無恥、自私無德。不讓他們碰個頭破血流,爲人行事必然越發放肆,終會出事。一會兒你站在一旁,看着就好,你素來孝順不問你娘往事,今日事已如此便趁機聽聽,不要違心爲他們開脫。”

    這時,湯家的管事進來低頭回道:“老爺、太太、大爺,舅老爺和本縣方家、駱家、李家三位老爺前後腳到了,一同前來拜訪。”

    湯博辰道:“老大去好生請了進來,就說老夫病重不良於行,厚顏請移步臥房說話。”

    湯德宏畏縮地瞧着母親,見湯夫人鐵青着臉不言語,便嘆着氣走了出去。不一會兒,湯德宏一邊拉着舅舅竊竊私語,一邊引路領着三位老人走了進來。相互見面寒暄落座後,駱老爺衝着湯博辰說道:“湯老,就是前日打發人送信,爲芸孃的孩子重哥分產之事吧。這原是湯家的家事,吾等本不便過問,不過即是湯老鄭重請託,就老着臉皮做個見證,還望湯家勿要怪罪纔好。”

    方李二位老者也是點頭稱是,而湯家舅爺胡俊庭聽外甥剛纔說了個大概,雖不十分清楚,但到底對湯家知道根底,見湯老爺子一副心地無私敢於公示於衆的樣子,思忖着妹妹外甥舊日訴苦未必全真,怕他們一會兒弄大了脫不了干係,便瞪了妹妹一眼,對湯博辰勸阻道:“不過是些許銀錢的事情,何必這麼大張旗鼓,妹夫定了就是。”

    湯夫人一聽哥哥竟不向着自己說話,急道:“兄長,這孽子是那沈芸娘在外勾搭野男人得的,怎可分我湯家…………。”

    話未說完,胡俊庭便大聲喝阻道:“那芸娘即是博辰正式納娶的妾室,其子就當是湯家子孫。至於如何分家析產,即是有博辰主持,又非父母雙亡弟兄分家,按照湯家家規和本地風俗辦理就是,何必多事公正。”胡俊庭還要再勸,見妹妹和外甥們個個不服氣梗着脖子欲要上前爭辯,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

    “舅兄用心良苦,怎奈他們蠢不知死啊,且請稍坐,聽吾一言。”湯博辰已是拿定主意,便不再讓胡俊庭繼續。胡俊庭見妹妹外甥尚未被點醒,便氣呼呼坐下,懶得再說。

    瞧着胡俊庭猶豫着憤怒坐下,便對大家說道:“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今年七十有五,百病纏身,恐年壽不久矣。今天,便當着你們,將事情說個清楚,論個明白。重哥的母親芸娘,自幼命苦,家中遭難,被人拐賣,無奈入了秦淮河這個行當。可芸娘終是個心氣極高的女子,硬是憑着才氣和堅持,保住了清白,成了風華絕代冠蓋南都的沈娘子。當時多少王孫公子求而不得,反而作繭自縛,看上了溫家的大公子。方兄,你我兄弟十餘年前常常結伴往返南京操持買賣,秦淮河沈娘子的名頭和故事,想你也是聽過的。”

    方姓老者點點頭,沒有說話。

    湯老爺子又說道:“十四年前,我於湖州江上救下了沈芸娘,憐惜其紅顏薄

    命,收留在身邊,視之爲女,當時老夫六十有一,哪有什麼別的想法。誰知隨即發現有了重哥,爲了孩子的前程,芸娘便委屈自己做了老夫名義上的妾室。當時方老也在,從頭至尾都是見到的。”

    方老點頭道:“此事老夫可以作證。”

    湯老爺子繼續說道:“老夫十年來與芸娘清清白白,從無苟且之事,只是敬她品行高潔,憐她紅顏薄命,總想守護她後半生能平安喜樂,不免多有偏向,倒是讓夫人誤會多年。芸娘個性要強,進我湯家門,日常所用皆是自己的體己,從未沾過湯家半點便宜。老夫雖是生氣罵她生分,卻終是拗不過她。芸娘臨終前,怕老夫攔阻,偷偷將財物都給了大郎,讓他入了湯家公賬。老大,你隨爲父管家多年,芸娘怕生誤會,日常用度都是經的你手,一買一賣都有內帳可查,平日裏低買高賣給芸娘也就罷了,四年前又接手了那麼大一筆財物,總不會不認吧。”

    湯德宏沉默半晌,瞅了瞅母親,道:“是有這筆銀錢,不是父親賞給沈姨娘、不、沈芸娘,她於心有愧才還給我湯家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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