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明末微官 >第十三章 茶色生香講武堂
    沈重平靜地給王老爺續了茶水,眼光掃了掃劉爺爺他們。劉爺爺仍是一副殷勤小心的模樣,胡木匠和王鐵匠滿臉愁容,大柱和栓子卻是強忍着憤怒和不平,渾身發抖。

    沈重笑了,對着王老爺說道:“小子冒昧問一句,王老爺和吳家可有親?”王老爺彷彿對沈重很有興趣,對劉老頭兒雖是一副呼來罵去的態度,對沈重卻是極有耐心。見沈重詢問,便搖頭道:“倒是沒親,只是尋常往來罷了。”

    沈重點點頭,說道:“即是無親,那他們吳家總不好白白請託了王老爺,須有孝敬纔是。良鄉村既也求到您老身上,也不敢讓您兩手空空地推了吳家的請託。只是良鄉村實在沒甚錢財,那吳家的園子還是按劉爺爺的價格,良鄉村只收本錢,利錢當做孝敬如何?”王老爺聽了笑道:“你這小哥倒是有幾分機靈,難怪劉老頭兒要找你幫襯。只是老夫和吳家也是好幾年的交情,即是應了他們家又怎會爲了些許銀兩反悔。”

    沈重也不堅持,繼續問道:“即是王老爺爲難,良鄉村再難也不敢推諉,就是一百兩接了。只是這夏收快了,耽誤了朝廷的賦稅當是大事,請王老爺慈悲,夏收後再修園子如何?”王老爺微怒道:“你這小哥好不懂事,吳家若不是爲了苦夏,何苦要修園子,不行。”

    沈重仍不生氣,繼續說道:“即是如此,良鄉村不敢違了王老爺的意思,只是求王老爺也慈心體諒良鄉村的難處,今年的加餉和徭役可否通融?”王老爺冷笑道:“老夫既然當了朝廷的差,就當以朝廷大局爲重。如今遼東叛亂,正是吾等報效之時,豈能拿着國事私相授受。看你也是讀書的,連這點道理都不懂,你這書怕也是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沈重點頭稱是,頓首受教,似乎仍不死心地問道:“劉爺爺他們愚昧無知,小子年少不知世事,恐怕聽不出王老爺的本意,小子就莽撞直接問了,可還有第三條路?”王老爺聽了哈哈大笑,指着沈重笑道:“小小年紀,倒是個老城縝密的性格,真是難得。”然後神情一冷,說道:“老夫興趣盡了,沒工夫陪你繞圈。我不知道什麼三條路四條路,我這裏只有兩條路。”

    沈重哈哈一笑,回頭衝着劉爺爺他們說道:“你們都聽真了,要麼修園子,要麼服徭役,沒得選,如何?”劉爺爺臉色灰敗,只是流着老淚絕望地自語:“這下可完了,良鄉村可活不下去了,怕是賣兒賣女也難挺過去。”胡木匠搓着手對沈重道:“重哥,你再幫我們求求王老爺,要不良鄉村老少可就活不下去了。”沈重冷冰冰地說道:“王老爺態度你們也見了,若是覺得求他有用,不妨自己去求。”胡木匠呆了一下,還是拉着王鐵匠一起跪了下去,衝着王老爺苦苦哀求着,王老爺則彷彿聽不見一樣,指着沈重示意續茶。

    沈重順從地給王老爺續了水,就聽見大柱憤憤不平地叫道:“這吳家的園子要三個月的工期,卻只給了一個月和一百兩銀子,分到全村五六十戶才一兩多紋銀,若是誤了工期還要扣罰。這馬上又是夏收,接了吳家的活計就絕了收,這朝廷的賦稅和全村二百多人的口糧如何能夠,我不服。”栓子聽了也是一旁喊道:“若是不接,便要我們良鄉村負責全部徭役,哪年不是全縣均攤,如何只盯着我們一個村。今年徭役這麼重,我們全村丁壯再自備口糧和銀錢,非得賣地賣人才夠。你這黑了心的老東西,明明是幫着吳家壓我們,我去縣裏告你。”

    沈重插話道:“告,不說你的訴狀能不能到了縣老爺手裏,就是縣老爺看了,會爲了你這個小民惡了全縣胥吏不成,尤其是夏稅在即。就算縣老爺是個青天,肯爲小民做主,可王老爺他們都是經辦老手,隨便給你安個罪名,說你抗稅,擾亂遼東大事,縣老爺高高在上如何分得清楚,到時候還是你倒黴。”栓子立時啞口無言,大柱怒道:“你到底是幫哪邊的,不想你竟是如此勢利眼。”王老爺不屑地瞥了大柱栓子一眼,冷聲道:“告我,信不信明天就讓你喫牢飯,先關個一年半載的收收性子。”然後轉頭對沈重笑道:“你這小子倒是清楚縣裏的門道。”

    沈重卻是無奈地長嘆口氣:“小子知道的更多,給您老講講如何?”王老爺笑道:“人不大,口氣卻不小,老夫倒有興趣聽聽,沒準還能長長見識。”沈重指着劉爺爺等人,對着王老爺說道:“你給了他們兩條路,卻都是死路。接了吳家的活,沒了進項,等着的只有賣地賣女餓死。不接吳家的活,添了出項,等着的還是賣地賣女餓死。他們都是小民,無權無勢還沒見識,在您眼裏如螻蟻一般,他們能怎麼辦?我雖然沒有見着,但想來必是先憤憤不平地同您講理,接着低三下氣地向您祈求哀告,然後求着您來見我希望我能主持公道,最後再麻木絕望地接受,怨自己命苦。”王老爺笑道:“你倒是說了個明白,可不就是這麼回事兒。”

    沈重冷冷笑道:“您再看看這良鄉村老中少三代,年輕的魯莽耿直要和您理論,碰個頭碰血流後就會學乖變成他們的父親;中年的這兩個只會祈求您發發慈悲,盼着您瞧他們可憐給留一條活路,可像您這樣的貴人怎會在意他們的死活,於是在屢屢受挫後就會習慣,變成那個最老的一樣,聽天由命。可他們忘了,他們明明沒有錯,是他們受了你和吳家的欺負,你們纔是罪人,跟他們的命運和老天爺沒有半點關係。他們明明有理,他們明明人多,自己卻不敢站出來抗爭,總希望別人替他們出頭,於是他們就忘了是非對錯學會了順從、習慣了順從。即使有一天有個看不下去的爲他們出了頭,他們也只敢在心裏叫幾聲好漢,卻不肯上前相助,等那個人死了,他們就會更加順從。給你們講個故事,有一個朝代,首都讓敵人佔領了,幾十萬敢拼命的軍隊或死或逃,留下幾十萬聽天由命的百姓被幾萬人俘虜。這幾萬人押着幾十萬人一批批宰殺,可這幾十萬人明明知道要死,卻大多不敢反抗,順從得被殺,你們說可不可笑。幾十萬上百萬對幾萬啊,反正都是死,十個拼一個,一百個拼一個都不去做,他們都聽天由命,等着有人出頭,可是沒有,於是就都老老實實得死了。”

    王老爺聽沈重說得難聽,臉色冷了下來,哼道:“這就是你們的賤命,改不了的。你說這些什麼意思,相當那個出頭的人嗎。”沈重笑道:“改得了的,正義需要人多才有用,等大多數順從的人都忍不下去了,也就改了。在這之前,我可不想當死了的好漢。”然後轉過頭去,對良鄉村幾人問道:“王老爺給了你們條死路,你們準備順從還是反抗?”大柱喊道:“兩條路都不選,我和他拼了。”說着就要衝上去找王老爺拼命。胡木匠死死拉住大柱,對沈重怒道:“重哥,你想害死我們麼,讓你同王老爺說說情,談什麼反不反抗。”沈重笑道:“情說不下來,胡叔你是準備先賣地還是先賣小翠兒?”胡木匠立刻呆滯了,然後抱頭痛苦地蹲下,哭道:“都是沒有法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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