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明末微官 >第二十八章 袞袞聖賢都做坑
    大明都城,北京,紫禁城,交泰殿。

    “寧榮敗盡,家破人亡,親人離散、黛玉怨死,心灰意冷之下,那寶玉竟是勘破紅塵俗世,放下萬千羈絆,信手而去。寶釵布衣木釵絕望悲慼,由襲人陪着目送着寶玉消失在一片茫茫大雪的天地之間,遠處遠遠傳來寶玉最後的吟唱:都道是金玉良緣,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對着,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珠寂寞林。嘆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

    年華不再、風韻猶存的鄭貴妃揮手示意講書的太監退下,用手帕拭淚,唏噓不止。一旁歪着養神的萬曆皇帝忽然睜開眼睛,笑道:“你既不是寶釵,亦不是黛玉,朕與你可是木石前盟、金玉良緣都佔全了,如今你怎麼倒意難平了呢。都是沈東海那小子惹得貴妃傷心,等他進京見面,朕先打他屁股給貴妃出氣。”聽了萬曆的話,鄭貴妃化悲爲喜,笑道:“你倒是會說,臣妾念着您的好呢,總是拿出來說嘴,叫人家總覺得欠你。”萬曆仰頭大笑不語,鄭貴妃嘆道:“這沈東海小小年紀,真真是個水晶琉璃人兒,竟能把書寫成這樣,到時候必要見見,想來必是個至情至性的純良少年。”

    萬曆笑道:“至情至性到時候再說,純良卻是未必。陳奉和孫隆報來沈重在南京的消息,你所說的純良少年,可是將兵法用在了少年爭鬥之中,反手就讓上千國子監的生員身敗名裂,前途盡毀啊。”鄭貴妃不屑地說道:“那還不是那些酸文腐儒在後面教唆的,仗着勢力和人多欺負那孩子,逼的人家敲了登聞鼓。再說人家一個孩子,好好在家寫書逍遙,你非得把人家牽扯進朝廷中來,惹了衆怒,被他們聯手欺壓。說來萬歲爺這些年盡受他們的氣,如今人家給你出了口氣,您不說念着人家的好,卻還抱怨人家,怪道都說伴君如伴虎呢。”萬曆哈哈大笑,無奈搖了搖頭,說道:“你倒是向着他,看來那小子是個有福氣的,有貴人護佑,那些人吃不了他。”鄭貴妃氣道:“臣妾護着有何用,得萬歲爺您護着纔行。臣妾聽崔文升說,如今朝中有人串聯,挑唆了國子監和言道御史,準備等那孩子進了京就羣起而攻,您有何打算臣妾不理,只是那孩子自幼孤苦,又是個有大才的,您可不許推了他出去任人欺負。”

    萬曆無奈苦笑道:“你就是婦人之見,你以爲他們真的忌恨一個孩子不成,沈東海還沒有那麼大的分量,他們這是以沈重爲引子,最終還是衝着朕來的。”鄭貴妃詫異道:“不會吧,若是針對皇上,和以前一樣上疏膩歪您,或是在午門一跪噁心您就是了,何必和一個孩子過不去。若真如您所料,還是別讓那孩子進京了,想他小小年紀,又是孤身一人,沒權沒勢的,如何對付得了那些老滑頭。”

    萬曆搖頭不應,說道:“自遼東叛亂,滿朝上下各個義憤填膺逼朕平亂,等朕的十一萬大軍到了遼東,因軍餉不足開了遼餉,又羣情踊躍罵聲一片,還不是惦着朕的內庫。朕下了幾道旨意輸往遼東三十六萬兩白銀充作軍餉,戶部只說沒錢。沈重在書裏說得透徹啊,他們把着邊貿、海貿不肯交稅,壟斷朝廷鹽鐵茶的大利卻只給朝廷交個零頭,哄着百姓躲避徭役捐獻土地搞土地兼併,致使朝廷稅賦越來越少,朕若無內庫以供邊軍,這天下早就亂了。朕此次有意將那沈東海樹起了,一是噁心他們,二是轉移他們精力,最好每天爭來鬥去,朕再和他們打擂臺好再開遼餉用兵遼東。”鄭貴妃氣道:“萬歲聖明,可是沈重那孩子怎麼辦,難不成就白白讓他們給毀了。”萬曆聽了高深莫測地一笑,說道:“你啊,國事與個人相較,孰重孰輕,又有什麼不能爲國盡忠的。不過瞧着他在南京的手段,怕是沒那麼容易讓人打壓,若真是有些手段,朕就在旁邊瞧個熱鬧,敲敲邊鼓拉拉偏架,逼他與那些老狐狸拼個死活,屆時無論勝敗,朕都有了進退轉圜的餘地。即是愛妃護着他,若是他敗了,朕就給他個恩典,不過是訓斥歸家而已。”鄭貴妃雖不願,也只得賭氣不理。

    方從哲、劉一燝、韓熿等內閣成員,召集了兵部、戶部官員,以及言道御史,就遼東戰局和兵餉事宜,已是會商了整整半天,卻是毫無結果。方從哲已是頭痛至極,可想着遼東戰局危在旦夕不能再等,天子昨日又召見自己嚴詞呵斥自己,交代了底線和方略,又是不能不辦,更是苦惱。只得不理議事衆人的脣刀舌劍、你爭我吵,苦思着利益平衡,良久方道:“諸位稍停,如今吾等已是久議不決,國事艱難,邊關告急,以致天子心憂,百官心急,那遼東亦是不能再行耽誤。老夫之見,此時吾等務必齊心合力,暫緩爭執,速下決心方是。還是從楊大人開始,提一條解決一條,但只限遼東之事,餘者可事後再議。”衆人爭執半天也是無果,便點頭依從了。那署兵部尚書楊應聘就說道:“如今遼東大敗,若要收拾殘局,主要就是錢糧。此前朝中擠出的二百餘萬兩軍資亦是沒了,如今撫卹士卒,重整兵備士氣,急需三十六萬兩白銀,本部堂已經上疏多日,陛下也已首肯,只是至今仍無結果。這只是一時應急,如要穩定遼東,兵部覈算,尚需白銀一百萬兩,這是最低底線,若是沒有,兵部也無能爲力,就只好告老還鄉,由朝廷定奪了。”方從哲對戶部尚書李汝華笑道:“這是李大人的職責,還請李大人盡力周全纔是。”李汝華冷笑道:“楊大人倒是說得簡單,只是戶部無銀,別說一百萬兩,就是三十六萬兩也沒有。這大明的一年賦稅,不用我說,誰不知曉,多少年都是寅喫卯糧,如今西北大旱,水利失修,百官俸祿都不夠,哪裏還有多餘的銀子。若是定要戶部想折,只有學楊大人一樣,告老還鄉就是。方首輔問老夫,還不如奏請陛下內帑倒是便利。”浙江道監察御史左光斗也是冷笑道:“李大人之言甚是有理,別說戶部如此艱難,就是有銀子,那遼東大局所託非人,給多少也是無底洞,如何填得滿。依下官之見,遼東局勢敗壞,乃是遼東經略楊鎬無能所至,如今朝中上下一片聲討,紛紛上疏奏請天子罷免治罪。方閣老,天子因何仍無裁決,此當是內閣失職。”劉一燝一旁點頭道:“楊鎬不知兵事,當年在朝鮮就曾經諱敗爲勝,多爲朝中大臣詬病。如今身負遼東大任,卻不知謹慎持重,受朝中小人唆使,指揮失措致使薩爾滸之戰大敗,遼東局勢不可收拾。如此辜負聖恩,損兵失地,當諫言天子嚴加處置纔好。”

    方從哲心中憤怒,知道劉一燝口中的小人就是自己的門下兵部給事中趙興邦,此時不便與他計較,當以天子和遼東爲要,只得壓下心中的怒氣,思忖着看來楊鎬保不住了,東林黨這是要搶遼東經略的位子,用銀子逼天子和內閣就範。想到這裏,便下了狠心,於是方從哲咬牙點頭說道:“楊經略確實有過,只是臨陣換帥不是小事,諸位可有會推人選,若有還請說出來參詳,內閣也好呈奏天子聖裁。只是這急需的三十六萬兩軍餉,還要戶部和諸位大人儘快想法湊足纔好。”左光斗瞧了李汝華一眼,笑道:“李大人,這南京戶部還有存銀三十二萬兩,先借二十萬兩爲遼東應急如何?倒是方首輔適才所講遼東經略的人選,卻是大事兒,不知楊大人可有推薦。”未等楊應聘說話,給事中趙興邦插言道:“倒是會推了,只是支持反對各半,乃是大理寺丞兼河南道御史熊廷弼。”御史楊州鶴笑道:“這有爭議也是個人選不是,即是隻有熊大人一名人選,亦可上奏交天子聖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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