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明末微官 >第六十三章 忽聞海上有仙山(四)
    一夜喧囂之後,便是一個寧靜的早晨。

    一縷柔和的陽光灑下,溼潤的海風徐徐吹拂,鐵山仍在沉睡之中,一片祥和安寧的氣氛。

    鐵山外的港口,百餘條戰船陸續拋錨,一箱箱物資被卸下,再一車車運往鐵山城內,分類進入倉庫進行整理。馬成、蔣海山、田大壯、姜大丹、王福聚在一處,相互捶打,相互嬉鬧,等着安心熟睡的沈大人,定邊軍同袍,還有百戰餘生的川浙好漢。

    校場上,朝鮮侍女輕柔地撤去昨夜的狼藉,將熱騰騰的米粥、饅頭、雞蛋、鹹菜一一擺放整齊,爲熟睡未醒的勇士準備着豐盛的早餐。

    鐵山東牆外的護城河上,幾個巨大的水車不停轉動,將清涼的山泉灌入高架的木渠。泉水清澈,汩汩而下,順着木渠穿至城牆,流入連接城牆的石渠,再注滿一個個木桶。朝鮮民夫不停地挑着擔子,將泉水倒入一口口高大的鐵爐中,用炭火加熱沸騰後,便打開鐵閥,將滾熱的開水放入鐵管,直入一個個露天的大池塘,形成一個個人工溫泉澡堂。

    陳策和童仲揆早已醒來,立在二層房頂上,觀看着鐵山的早晨,連連感慨不已。

    童仲揆指着熱火朝天的東城,對陳策笑道:“陳總兵,您看看那裏,必是等會兒讓三軍將士洗刷征塵的地方。城牆上的鐵爐,戰時用來燒水傷敵,平時用來洗漱泡澡,倒是別出心裁,有意思。”

    陳策點了點頭,對着倉庫外絡繹不絕的車輛說道:“我倒是關心一早送來的物資是什麼,到底有多少。從鐵山外圍羣山間的長城,到東面湍急寬闊的大江,還有西面林立的壕溝,以及數百門火炮和鐵山城內的工事民宅,可不是些許糧食就能糊弄過去的。”

    童仲揆點頭同意,補充道:“看來沈大人和定邊軍給咱們打了埋伏,只怕咱們來此不是受苦,反而是來享福了。鐵山已經如此,那須彌島乃是定邊軍的根本,想來更是了得,李晟所說的海外仙山,怕是十有八九乃是真的。沈大人不厚道啊,在南下遼陽的路上,對咱們用了激將法,將咱們都糊弄了。”

    陳策忽然展顏,對童仲揆笑道:“本以爲是窮小子配貧家女,看來咱們是攀了高枝,成了入贅大戶人家的女婿了。怪不得一問起須彌島,一問起定邊軍的生活,他們一個個顧左右而言他,想來定是覺得騙了咱們過意不去。只是咱們甘願喫苦,可若是福從天降,咱們難道還非要自討苦喫不成?哈哈…”

    童仲揆也是哈哈大笑,然後感嘆道:“戚家軍來自寧波和義烏,都是苦哈哈出身。秦良玉麾下的白桿兵,更是苦水裏泡大的。沈重那小子雖然心思陰暗,一肚子花花腸子,可有一句說得好,不可使英雄流血又流淚啊。若是真能讓弟兄們過上幾天好日子,也不枉跟咱們生死一場。老夫現在倒盼着早點去那須彌島,看看被沈重和定邊軍半隱半藏的海外仙山,到底是怎麼一個模樣?”

    陳策忽然壞笑道:“定邊軍既然心裏有愧,咱們也得配合一二纔是。不管須彌島是神山也罷,是仙山也好,等上了海島,你我總得矯情一番,來一出大義相責的戲碼,否則豈不是讓沈小子白白忽悠了咱們。”

    童仲揆哈哈一笑,嘻嘻笑道:“正該如此,你我都是那小子的爺爺輩,喫的鹽比他喫的飯都多,過的橋比他走得路還遠,這次陰溝裏翻船,上了這小子的惡當,豈有不趁機發作一番的道理。咱們就喫着沈小子的糧,花着沈小子的餉,用着沈小子的軍備,還得老氣橫秋教訓這小子一番纔是。”

    兩個老奸巨猾的老頭,相互而視,哈哈大笑。

    當朝陽變成驕陽,鐵山城內的宅門先後打開,三三兩兩的川浙男兒和定邊軍騎兵,紛紛打着哈欠伸着懶腰走出了大門。告別了遼東千里的烽煙,雄城鐵山虎踞龍盤,一夜的歌舞,一夜的美食,一夜的烈酒,一夜的吹牛,一夜的安心睡眠,如同生活在夢

    中。

    王福麾下定邊軍,指引着萬餘好漢,穿過乾淨的街巷,越過寬闊的街道,走入芳香的校場,坐在潔淨的桌案旁,看着豐盛的早餐,口水橫流。

    沈重狗腿子一般,領着陳策、童仲揆等川浙將領,步入校場中心,坐在華麗的大圓桌上。朝鮮侍女熟練地送上熱乎乎的米粥,冒着白氣酥軟的饅頭,剝好的白嫩嫩雞子,便流水般退去。

    沈重剛要開口,陳策、童仲揆便給了他一個白眼,自行端起木碗,將一大口飄香的米粥吞下,然後自顧自舉筷夾起鹹菜,就着白白的大饅頭大喫,將心虛的沈重冷在一邊。

    戚金、秦民屏不好意思地看着沈重,沈重兩手一攤,對戚金和秦民屏做了個無所謂、快喫飯的動作,便帶頭斯斯文文用起了早餐。大人們用得痛快,三軍士卒更是甩開膀子大喫。行軍數月,征戰千里,昨夜又是烈酒穿喉,腹內早已飢餓不堪。萬人如豬食馬嚼,噪雜聲此起彼伏,如一曲糟糕的合奏,將鐵山的寧靜破壞得乾乾淨淨。

    饅頭一籠籠送上,米粥一桶桶擡來,雞子一藍藍奉上,野菜一盆盆更換,直到數千個飽嗝先後響起,才一個個拍着圓鼓鼓的肚子,滿意地放下了碗筷。

    定邊軍值守按照內外次序,領着千人一批輪換洗澡,沈重起身,殷勤地扶着陳策,拉着童仲揆,招呼着戚金、秦民屏、鐵毅同去。穿過校場,一座圓形石頭建築內,藍藍天空下一個大大的池子,熱氣騰騰,白霧繚繞。

    沈重雙手一拍,十餘名秀麗的朝鮮女子,便上前要爲諸將解去戰袍。沈重笑眯眯盯着大家,陳策、童仲揆怒視着沈重,戚金、秦民屏、鐵毅紅着臉和美女推脫,一時熱鬧非凡。

    和顏悅色,故作不理,勃然大怒,裝傻充愣,女子們既不生氣,也不着惱,一味溫柔糾纏,撕扯着百戰名將的衣衫,沈重眨着大眼、呲着白牙,連連壞笑。

    衆將無奈看着陳策,陳策對沈重怒道:“你這奸猾小子,到底要弄什麼鬼?”

    沈重笑道:“定邊軍和川浙男兒,都是生死相依、肯以命換命的交情,我不過些許欺矇,使了幾招激將法,老將軍何必矯情。昨夜您黑着老臉,喝了一斤烈酒,吃了二十多隻海蝦,兩支羊腿,一盆子海鮮,最後還和人家朝鮮美女玩了三把猜拳。明明是內心喜悅,臉色卻故作不滿,小子火眼金睛,您老騙不過小子。什麼時候你老心口如一,什麼時候小子就坦誠相見,不再搞鬼。”

    陳策瞪着滿不在乎的沈重,冷笑道:“激將法老夫沒意見,只是一想起你領着大夥向南而跪,慷慨激昂向天子、祖宗立下血誓時的樣子,老夫就一肚子惡氣。”

    沈重嘻嘻一笑,指着吳天武對陳策說道:“小子也有同感,都是吳天武出的主意,哼,吳天武,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可知罪?”

    吳天武指着自己的鼻子,苦着臉看着沈重,嘴裏發出:“啊?啊!啊。”最後嚥下一大口吐沫,悲憤地替沈大人背下了黑鍋。

    沈重洋洋得意地揮手令侍女退下,十餘個名將解衣跳進滾熱的水池,一個個吸溜吸溜着吐氣忍耐,等適應了水的溫度,便愜意地靠在池子邊享受。

    陳策半個身子浮在水面上,對沈重冷聲道:“大義激吾志,雄城安吾心,酒食足吾力,美人勾吾欲,想來到了須彌島,就是金銀平吾意了吧?

    沈重一笑道:“這個可以有。”

    童仲揆眼中精光一閃,問道:“有多少?”

    沈重笑道:“隨心所欲。”

    衆人聞聽,皆是轟然拍掌大笑,對未來充滿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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