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明末微官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何如泛舟萬里行(八)
    劉公島的議事堂內,沈重負手而立,馬成、蔣海山、王福、吳天武、李晟、田大壯、姜大丹、鐵毅、潘林、劉大江、王老蔫、素娥團團而坐,而劉二杆則躬身侍立在沈重身邊。

    沈重回頭笑道:“二杆,把消息跟大夥說說,定邊軍之中,沒有祕密”

    劉二杆應諾,回身對大家說道:“遼西大敗後,朝廷一片譁然,彈劾熊廷弼、王化貞,還有咱們伯爺的奏疏,堆滿了內閣和司禮監,朝野一片斥責之聲,要求問罪的呼聲越來越高。”

    蔣海山勃然大怒,起身拍着桌子喊道:“王化貞和熊大鬍子也就罷了,怎麼還要論罪伯爺伯爺領着咱定邊軍北上遼東,克復遼瀋,力撐遼西,解救了五十萬遼東百姓,如此大功不說獎賞,如何又成了罪過”

    劉二杆苦笑道:“咱定邊軍的功勞越大,不就越發襯得東林黨無能麼王化貞兵敗廣寧,全遼盡失的消息一至京城,東林黨立即譁然四起,亂成一團。葉閣老上疏請辭,張鶴鳴自請外出經略遼東,東林黨劃分爲兩個陣營,天天爲保不保王化貞吵成一團。”

    馬成疑惑道:“王化貞身爲東林黨人,葉閣老的弟子,身後又有張鶴鳴支持,方能巡撫遼東,架空經略,弄了個可笑之極的用間以攻瀋陽的計劃。如今全遼盡失,皆王化貞之罪,皆東林黨之罪,怎麼反而扯到了伯爺和熊廷弼身上”

    劉二杆氣道:“王化貞自然罪該萬死,可若只治罪王化貞,東林黨又如何逃得過罪責。所以乾脆把伯爺和熊廷弼一齊拉進來,一個東林黨,一個楚黨,一個天子近臣勳貴。那就只是用人有誤,而非一黨之失。”

    吳天武不屑道:“咱定邊軍戰功赫赫,所向無敵。老子倒要聽聽,他們能給伯爺安個什麼罪名”

    劉二杆氣道:“坐擁強軍。赴遼遲緩,畏戰避死,不救遼西,致使廣寧慘敗,一罪也”

    吳天武拍案咆哮:“放他奶奶的屁就是他們的狗屁方略,才導致遼西危急,伯爺主動請纓赴遼,兵略又事先告之。怎麼又將屎盆子扣在伯爺的頭上”

    劉二杆搖頭道:“別急,還有呢遼西死戰誘敵於前,貪一己之功於後,復遼瀋、廣寧而不守,錯失恢復全遼之機,二罪也”

    馬成冷笑道:“遼西何曾死戰誘敵,明明是王化貞用間用細,四方反攻的笑話罷了。再說遼西十四萬大軍盡喪,萬餘定邊軍如何守得住遼瀋至於廣寧,嘿嘿。讓兩千定邊軍面對十萬奴兵,是守城還是送死”

    劉二杆苦笑道:“還有罪三,殘暴不仁。殺降屠民,盡毀二百年教化撫民之功,以致遼東民心盡失,心向建州,不復爲大明子民矣。”

    蔣海山陰陽怪氣道:“原來殺了大明的人,奪了大明的城,搶了大明的錢財,居然還是大明的子民。這種子民老子也想當,只是這不復爲大明子民。不知又是什麼標準”

    李晟怒氣衝衝喝道:“還有什麼罪名,你小子趕快說完。別稀稀拉拉讓老子聽了生氣”

    劉二杆嘻嘻一笑,對李晟說道:“盜右屯軍糧、搶遼瀋民財以自肥。遷遼瀋之民以盤剝,類似的還有十幾條。其中最有意思的,當屬以強軍爲私兵,以水師爲己用,以民財植其力,割據威海,佈局遼右,若干年後,當是誰家天下。”

    衆人一時譁然而怒,紛紛對着沈重咆哮不平,議事堂內亂成一片。

    沈重揮手製止,向劉二杆問道:“天子、司禮監、內閣可有決議”

    劉二杆苦笑道:“內閣上疏請天子準允會審定罪,司禮監將奏疏如數上傳,天子已是頭昏腦漲,躲在皇城不理政事。可是內閣一日三催,幾位大學士日日勸諫,天子支撐不住,已經降旨允了。”

    沈重眼中寒光一閃,慢條斯理問道:“魏忠賢做了什麼手腳”

    劉二杆搖頭道:“從宮裏傳來的消息,魏忠賢似是不願出頭與伯爺撕破臉,除了盡數將奏疏轉呈天子,任由閣老重臣入宮參見,竟是一言不發。其中最重要的三份奏疏,一是內閣請允會審定罪,一是孫承宗請調精銳穩定山海關,一是登萊巡撫袁可立質詢登萊水師指揮歸屬。”

    沈重冷笑道:“他哪裏是毫無動作,分明就是逼天子坐立不安,用王化貞打擊東林,順便捎上熊廷弼還有老子,以固其權勢罷了。孫承宗這是看上定邊軍了,袁可立是要登萊水師的指揮權,魏忠賢自然是順水推舟,樂見其成。”

    馬成起身問道:“大人,若是天子不爲咱們出頭,我們當如何應對。”

    沈重笑道:“天子雖然聰慧,但年紀尚輕,性子不定,最不耐煩雜事。他內用魏忠賢,外用東林黨,就是想關起門來躲清靜。如今遼東大敗,朝野譁然,內閣定調,孫承宗、袁可立又對咱們起了心思,只怕不好收場。”

    瞧着一衆或是憤怒,或是頹廢,或是迷茫,或是猶疑的麾下,沈重微微一笑,用手輕輕點着桌子說道:“以兵法入世,自是避實擊虛,預留退路。如今敵衆我寡,敵強我弱,天子又不拉偏架,自是退避千里,低頭當孫子。”

    馬成疑惑道:“伯爺,你這是何意”

    沈重笑道:“我準備赴京聽審,待罪辭官,這威海伯不要了,這定邊軍也不要了,登萊水師也不要了,威海衛也盡數退還,遠赴海外,做那化外遊民。”

    衆將聞聽,愕然起身,紛紛對沈重喊道:

    “伯爺不可,伯爺若退,我等怎麼辦”

    沈重笑道:“以天子對我的看重,以遼瀋大戰的功勞,我自然爲你們弄個一官半職,或是去京城療養,或是去山海關建功,搏一個功名富貴。封妻廕子”

    馬成怒道:“那伯爺準備去哪裏”

    沈重笑道:“天子袖手,魏忠賢權重,東林黨勢衆。我自然拍拍天子的馬屁,老老實實當個皇商。遠赴萬里,縱橫四海”

    蔣海山怒道:“伯爺辛苦成軍,數戰遼東,方有了如今的局面,就此輕易放棄,難道就不可惜麼”

    沈重笑道:“可爲天子討不平,可爲天子奉萬金,可爲天子背黑鍋。可爲天子無怨悔,有我這樣的臣子,我都得替天子謝謝祖宗。千古之下,上哪裏找我這樣不避生死,不計榮辱,不要名利,不戀權勢的忠臣。”

    馬成忽然哈哈一笑,對沈重譏諷道:“老馬雖是雜碎,可也無須伯爺激將試探。若是從前,功名富貴。封妻廕子,自是老馬夢寐以求之事。可自從追隨伯爺去了遼東,得了光耀千古的聲名。建了所向披靡的強軍,撈了三輩子花不完的銀子,藏了十幾個如花似玉的朝鮮美人,還過了三年有滋有味的日子,老子纔不會回京師養老,更不會被那些腐儒逼着送死。老馬跟定伯爺了,伯爺只需告訴老馬,你到底要去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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