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明末微官 >第九章 自當決戰訴不平(五)
    朱由檢興奮之後,卻忽然搖頭苦笑道:“東海,秦漢以後,國家一統,儒道昌盛,已逾千載。居中央以威蠻夷,處上國以恩藩屬,持操守而言仁義,行善舉而秉忠孝。君子言於義,小人言於利,即便如今人心不古,你想以天下之利動盪萬民貪婪,以四海之財驅生華夏野心,恐怕難以登天啊。更不用說誘其去國離家,背棄鄉土而經營海外。東海不見嘉靖年間的王直,稱徽王而爲倭國太上,胡宗憲一紙招降文書,便毅然渡海來歸,以致身死名滅乎?”

    沈重笑道:“信王,居封地處王府以爲藩王,居萬里掌一國以爲諸侯,殿下如何選擇?”

    朱由檢聞之愕然,思之再三,竟然不能決斷。

    沈重又笑道:“殿下可是難以決斷,那臣就換個問題。以天子之尊,臣尚以年奉五百萬兩於內帑,就從萬歲手裏買了個威海伯,請問殿下,天子可爲利誘乎?”

    朱由校毫不慚愧,大聲呵斥:“這可要說清楚,當時說得乃是五六百萬兩,現在朕明白了海上巨利,所以就不是五百萬兩,而是六百萬兩,一年!”

    沈重失笑道:“陛下聖明,臣佩服得五體投地,唯謹遵聖意爾。不過,陛下,信王,可知江南、兩廣、福建三地,每年從事海上貿易之家,多達數萬乎?自東南出海,從我大明屬國,直至西洋管轄諸國,定居經商之民已達數十萬之多乎?”

    朱由檢搖頭道:“即便如此,相比我大明億萬百姓,也不過些許之人。”

    沈重笑道:“只要方向正確,何必非要在有生之年建功。上爲天子國家,下爲黎民百姓,我開了一道通達四海、殖民域外的口子,至於何時克盡全功,又關我什麼事情。最起碼,當個四海大盜。劫掠大洋,奉承天子,反哺朝廷,還是能做到的。”

    朱由檢失笑道:“東海如此大志。竟不願功成名就,光耀古今麼?”

    沈重搖頭嘆道:“始皇帝築長城、修馳道、興靈渠、拓疆土,漢武帝驅匈奴、徵西域、築雄城、封狼居胥,隋煬帝徵高麗,修運河。都洛陽、巡張掖。此三帝哪一個不是千古明君,那一項舉措不是利國利民,唯惜欲建功於一代,而耗盡民力,以致留殘暴於史冊,留罵名於千古。臣願陛下思之慎之,凡事當量力而爲,只要方向正確,從容施政即可,須知慢只是是小過。快則是大罪也!”

    朱由校點頭說道:“比如說遼東,若是當初量力而行,守而後戰,循循漸進,也不至如此局面。”

    朱由檢卻搖頭說道:“豈能以偏概全。時機稍縱即逝,自古人亡政失,天子當剛毅果斷,趁大有爲時一舉而定,豈可以緩救急,期待後人?”

    沈重瞥了一眼朱由檢。嘻嘻笑道:“殿下英明,比臣強百倍。只是臣性子疏懶,但求爲天子國家略盡綿力,爲萬世太平稍有增補。只喜劍走偏鋒,不願逆流而上,此心無憾即可。至於我死之後,哪管他洪水滔天。”

    朱由校也搖頭說道:“扯得有些遠了。東海,你這想法雖好,手段卻過於麻煩。依朕看來。一道聖旨即可,何須遠赴海外,離家萬里,和朕人海茫茫,再難想見?”

    沈重雙目一閃,喫驚問道:“想不到陛下竟別有機抒,臣佩服萬分,還請陛下指教。”

    朱由校得意道:“重建市舶司,限令貿易港口,派太監以收海稅,何須你下海搶劫?”

    沈重聞聽,立即躬身下拜,口中連連稱頌道:“陛下聖明,臣欽佩不已,那就請陛下早下聖旨,爲國斂財。”

    朱由校哈哈大笑,對沈重挪揄道:“人皆稱東海大才,想不到也有不智的時候,一件簡簡單單的事情,非要七拐八彎,費力費時還要自討苦喫。”

    沈重對朱由校無限感慨道:“天子到底是天子,王霸之氣,非臣所及也。臣一向膽大妄爲,驅水師劫掠東海,尚不敢明張目膽以定邊軍爲之,只敢詐稱海匪偷偷摸摸,爲朝臣彈劾時,也唯有厚着臉皮死不認賬。想不到陛下竟敢公然恢復萬曆舊事,堂堂正正收取賦稅,吾皇聖明,有太祖之英烈,有成祖之雄姿,臣當爲大明賀!”

    朱由校憤憤看了一眼沈重,回頭對魏忠賢說道:“朕還尚未完全明白他的小人心思,但也知道必是又譏諷於朕,你這老奴還不爲朕解說明白!”

    魏忠賢苦笑道:“皇爺,您若真下這道聖旨,別的老奴不敢說,不過保證出不了皇城,就能讓內閣給您頂回來。”

    沈重接口笑道:“然後諸大學士輪番覲見,百官洶洶上疏直諫,言官御史謾罵於朝,文人士子午門扣闕,天下攘攘齊稱昏君。陛下要麼學萬曆皇帝閉門思過,要麼乾脆下個罪己詔低頭了事。當然,若是陛下王霸之氣十足,有太祖高皇帝和成祖爺的乾脆利落,與羣臣橫眉冷對一步不讓,然後揮刀嚯嚯,殺

    他個人頭滾滾,自然也能如陛下之願。”

    朱由校渾身打了個哆嗦,然後對沈重怒道:“差不多得了,別得了便宜還賣乖,朕決定了,你還是去海外釣魚吧!不過你能不能有點出息,弄些金銀也就算了,何必還要盤剝藩國,逼人家辛苦耕作,供奉糧食。”

    沈重無奈道:“陛下,北方水利不修,連年大旱。江南魚米之鄉,紛紛種桑養蠶、改栽茶樹、挖泥燒瓷,請問陛下,長此以往,我大明喫什麼?一旦有個天災人禍,流民四起,您拿什麼賑濟災民?若是稍有差池,立刻就是洪流滾滾,改朝換代的結局。”

    朱由校聞聽,立即惡狠狠說道:“種糧,讓他們都給朕種糧,誰不好好耕種,就給朕易其主,滅其國!”

    沈重笑道:“臣也想啊,所以才忍痛遠離陛下,大義不要名分,含淚而舍鄉土,行殘暴效法倭寇。劫掠四海,欺壓藩國。”

    朱由校無限嚮往道:“壯哉,這是何等有趣,何等快意!難怪你不要官職。不要定邊軍,連威海伯也不要了。能隨心所欲,肆意而爲,呼嘯四海,劫掠天下。區區名分又算得了什麼,你佔了大便宜啊。”

    沈重怒道:“陛下,臣三日而醒吾身,自覺人品低劣,品性不端,如今與陛下縱談,覺得自己尚還有救。”

    朱由校嘻嘻而笑,拍着沈重笑道:“朕知道你損失良多,這不是怕你捨不得朕,隨便說幾句便宜話安慰安慰你麼!不過朕覺得。你也別遠赴萬里了,給朕弄上幾百座金山,敲藩國每年供奉千萬石糧食就得了,做人不可太黑,當與人留有餘地。”

    沈重苦笑道:“陛下,您當真是仁愛天下,不貪得無厭啊。不過臣有一問,臣給您億萬白銀,將大明的糧食、煤鐵、絲綢棉布盡皆買走,您幹不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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