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明末微官 >第四章 誰說蠻荒難爲家(四)
    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齊大彪和齊玉蘭無疑還是幸運的,因爲他們還沒有見到沈東海,更不用說熟悉沈東海。

    傳說中的沈東海是驚才絕豔的,初識的沈東海是溫潤儒雅的,可是當你深深接觸了他,沈東海卻是要毀人三觀的,而此時的熊兆珪就已經頭暈目眩,三觀盡毀。頭暈的是顛簸的海船,目眩的是定邊軍的實力,毀他三觀的自然便是沈重。

    萬里碧濤之上,四十艘戰艦隨扈四周,四十艘龐大的福船乘風破浪,中間是一艘如山一般雄偉的鉅艦。當海上的季風剛剛開始轉向,定邊軍水師終於露出了猙容,從威海衛起航掀起東海的波浪,向着遙遠的南洋進發了。

    收回對龐大艦隊的驚訝目光,熊兆珪鄙夷地看着船首的沈重,不由連連搖頭,實在想不出這便是父親唯一推重,橫行遼東,鏖戰朝堂,平亂齊魯,名達天下的沈東海。

    寬敞的鉅艦之首,雄偉火炮的後面,幾張考究的躺椅並排而列,一個花哨的遮陽棚覆蓋其上,沈東海袒露上身,白皙的皮膚下只有一件短褲,正興致盎然地細心切割着一條新鮮的海魚,然後用刀挑起一片片薄薄的生魚肉,便直接塞進嘴裏咀嚼,還連連搖頭品味着,彷彿正享用着愜意的奢華大宴。

    看着熊兆珪搖搖晃晃走來,沈重笑道:“躺了這麼多天,熊大公子終於肯起牀了?”

    熊兆珪沒好氣道:“我可沒白拿東海的銀子,雖是躺在牀上,倒也沒耽誤了公事。”

    沈重也不起身,笑着伸手請熊兆珪坐下,便隨口問道:“老夫人還吐嗎?說來倒是我粗心了,以爲這般大船必然平穩,就算略有不適也比長途漫漫走陸路強,反倒是讓老夫人受罪了。”

    熊兆珪低頭嘆了口氣,搖頭說道:“一連吃了十幾天藥,亦是基本適應了。再說。多看看這遼闊的大海,又有小芝和翠兒她們的陪伴,總比孤零零躲在馬車裏,哭天抹淚惦記家父強。”

    沈重無語苦笑一聲。便繼續對付着盤中血淋漓的生魚肉。

    見沈重不願意繼續熊廷弼的話題,熊兆珪苦笑道:“東海,天子對你如此信重,如今東林、閹黨又紛紛與你言和,你真救不了家父嗎?”

    沈重苦笑道:“政治是政治。人情是人情,天子朝堂總要對遼西之敗有個交代。王化貞是魏忠賢對付東林的利器,魏忠賢如何肯此時捨棄,自然便只有要了令尊的性命,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熊兆珪怒道:“可我父親是冤枉的,天子知道,東林知道,閹黨知道,你沈東海也知道!”

    沈重嘆道:“所以他更該死,否則我們這些該死的人。如何能理直氣壯地活下去。”

    熊兆珪愕然道:“爲什麼?”

    沈重苦笑道:“罷了令尊失了遼瀋,架空令尊失了遼西,孫承宗反攻遼東又用了令尊的方略,令尊若是還活着,便是東林、閹黨甚至天子的恥辱,這就是政治,沒有對錯,只有取捨,所以我救不了他。”

    熊兆珪冷笑道:“家父成了該死的罪臣,天子便還是明君。東林便還是賢臣,滿朝便還是忠良,只舍了家父一人。”

    見沈重低頭不語,熊兆珪忽然冷笑問道:“東海。你既然爲家父抱不平,又看不上東林之人,爲何要答應給孫承宗弄銀子,還將鐵山和東江軍給了袁可立?”

    沈重瞥了一眼熊兆珪,笑道:“一是無論遼東由誰主政,建奴始終還是要南下的。我既然顧不得遼東,便只有支持引導,以求遼東不要崩潰。←→二是利益交換,我給他們銀子和東江軍,他們便支持我南下臺灣,不會斷了臺灣與內陸的貿易聯繫。”

    熊兆珪怒道:“他們已經誤了薩爾滸,誤了遼瀋,誤了遼西,你就不怕他們再弄垮了你的東江軍嗎?家父獲罪待死,定邊軍南下臺灣,東江軍再沒了,遼東還有什麼希望。東海,家父死則死矣,他一輩子心血皆在遼東,還請東海以遼東爲念,莫要爲了開海而讓遼東再無生機!”

    看着替熊廷弼憤憤不平的熊兆珪,沈重點頭苦澀說道:“玉階兄可知,我其實是救得了遼東的。”

    熊兆珪大驚,猛然起身看着沈重問道:“東海何出此言?”

    沈重苦笑道:“當年我若不南下鐵山,而是屯兵瀋陽,遼瀋便不會有失。遼西會戰之時,我若全軍出山海關北上,與令尊合兵力守廣寧,即便打不退建州大軍,也必可保住遼西之地。就是此時,定邊軍加上東江軍,也足以收復遼南遼右。”

    熊兆珪怒道:“東海爲何不這樣做?”

    沈重痛苦道:“我若這麼做,定邊軍早沒了,東江軍也沒了,而且侵犯了朝廷體制內的權利劃分,今日論罪待斬的便是我。”

    熊兆珪怒道:“難怪人家皆說你畏戰怕死,趨利避兇,你如此誤國,坐視遼東淪陷,虧我父親還如此推許你?”

    沈重擡頭看向熊兆珪,苦笑着問道:“令尊忠心報國,不計生死譭譽,如今雖落得如此下場,按理說已是求仁得仁,求義得義,你爲何還如此憤憤不平?”

    看着張口無言的熊兆珪,沈重搖頭嘆道:“都是讓別人去死,自己卻不能有半點損失,這便是天下人心,無論天子還是朝臣,無論名士還是黎

    庶,所以天下皆是罪人。”

    見熊兆珪無語,沈重冷笑道:“令尊盡力了,遼東沒了,令尊也完了。我若盡了力,遼東守住了,定邊東江卻完了,當然我也完了。”

    熊兆珪無力說道:“可是遼東還在。”

    沈重冷聲問道:“然後呢,還不是重新開始,那時候令尊在哪兒,東江軍在哪兒,定邊軍在哪兒,我又在哪兒,遼東不是還得亡。”

    看着低頭默認的熊兆珪,沈重冷笑道:“天子支持閹黨要皇權,朝野依仗百官要臣權,諸黨掀起黨爭要執政。豪門勾結官員要巨利,百姓投寄土地要小利,一個個都貪婪無度損害國力,又有幾人肯爲皇明奉獻犧牲。既然天下都是罪人。人心皆是貪婪,還不如導引他們向外,別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禍禍爲好。”

    熊兆珪搖頭說道:“東海既然得天子信重,有能影響東林和閹黨,何不推動變法圖強。富國富民?”

    沈重哈哈笑道:“變法,還不是變着花樣地劫富濟貧,調整利益分配?玉階兄是準備減少天家勳貴的利益,還是文臣世家的利益,或是商賈百姓的利益,弄來弄去要麼推翻重來,要麼上下平衡,最後再走進死衚衕,週而復始地循環往復。自大禹立夏,幾千年以降。哪一代沒有變法的名臣,又何曾真的萬事不移地掀起華夏興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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