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有個小妖精 >第一百五十七章 此處有座回憶屋(二)
    夜風嘶鳴,狼煙嗚咽。方纔琅嬛河上的盞盞河燈,皆爲此刻的翻涌而來的廝殺作了陪襯。

    眨眼功夫,狼妖咬掉了梅兒孃的一條腿,接着便把她整個人生吞下了肚。

    耳邊迴旋着淒厲,梅兒並未見到此番場景,一隻溫暖的大手恰巧在這時捂住了她的眼。

    “別怕,爹在。”

    爹?

    梅兒小小的身子不住的抖動,她雙眼是睜着的,眼前一片白茫,萬物虛空。不見一切,連孃親的身影,都看不見。

    任憑耳邊鬼哭狼嚎,她都目空一切,也許這便是上蒼予她的最後一絲憐憫。

    白光處,一人的身影由晦暗從漸清晰,那高大的樣子她記得,那是她的爹爹。

    “爹爹.....”

    聲兒顫的厲害,連吐字都含糊不清了。

    “乖,梅兒,爹爹帶你回家。”

    ...........

    湖面泛起綠綢,月影倒瀉水中央,風姿綽約,不知迷了誰的眼。離的老遠便看見一艘畫舫在湖面駛的平穩,所過之處,微波盪漾。

    畫舫上懸燈系綢,頂上硃紅碧色,色調明豔,雕樑畫柱上的異獸栩栩如生。雲霓帷幔之後,皆是形形色色的美人兒,或懷抱琵琶,或撫琴談笑,或飲酒作詩。

    煙從湖中起,一曲欄杆九曲紅。

    夜倚欄杆,縛辛獨坐畫舫雅居頭間,掀了紗幔,一壺美酒,隻身與望舒赴會。

    他一席輕袍勝雪,手執金樽,清酌溼了他的衣襟,肩上散落的碎髮粘稠,譜着一曲酒色濃香的風月山河。

    金樽清酒鬥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

    一散客怒掀了一桌的玉盤,大吵大鬧要見縛辛。

    這畫舫裏的教坊司,可不止縛辛所處的這一坊,可奈何有的客人偏偏指明要那縛辛作陪共賞歌舞。

    怪只怪,這縛辛偏生的比那女子嬌還媚。

    縛辛四歲便入了這教坊司,爹孃早逝,年長他二十歲的哥哥將他賣入這教坊司,只因他的皮相柔美,比那女子更甚。

    起初,教坊司的管事以爲這是個小丫頭,脾氣卻拗的很。他的兄長將他帶進教坊司的那一天,他竟將自家哥哥的耳朵生生咬掉了一隻。

    膚如新荔,這樣一副可人的小臉,陡然濺滿了猩紅。捱了幾鞭子之後,才稍稍老實些。

    教坊司裏的下人偏不信這生的如此嬌俏的臉蛋居然是個男娃娃,偏當衆剝了他的衣物,瞧個仔細。

    驗明正身之後,下人們才一鬨而散。而當衆被羞辱的縛辛,年僅四歲便嚐遍了人間疾苦,捱了幾頓罰,也收斂了他的鋒芒。

    可哪知,鋒芒可以遮掩,卻不能讓它消失。

    自此之後,在這風月間十幾年的摸爬滾打,縛辛學會了如何生存。

    比如,如何取悅客人。

    畫舫中的教坊司共有三坊,每一坊十餘人,男女皆有,全是挑了長安這處的底子好的垂髫來學琴棋書畫,吟詩作賦,全然當做大家閨秀那般培養。

    不僅是官家少爺,連那些文人雅士,也喜歡流連這畫舫之上,自然這教坊司的樂人,除了撫琴唱曲兒之外,也需要內含文采。

    縛辛便是從那萬般花叢之中脫穎而出的魁首,他姣好的容貌和渾然天成的才情吸引來的,盡是些貪戀美色的男子。

    那些男子全都一個樣,酒醉之後,對他耳語。

    “那些女子,全然及不上你......”

    夜闌風起,天明將至。紗幔翩躚,一抹漆色之中重新燃起了燭光。

    縛辛裹緊了那原是半敞的衣袍,伏在塌邊,狂嘔不止。

    不知多少次了。

    縛辛從塌下摸出一沉木盒,將方纔那客人塞給他的金銀放入了盒中。

    真是不錯,光是小費就整整五錠金元寶。

    沉木盒一開,熠熠的光刺了他的眼。興許是周圍太過暗淡,縛辛早已習慣了在這墨色之中。憑空而來的一聲燭破,惹的他一驚。

    也只有在這曇花一現的一瞬,他才幡然醒悟,如今自己怎麼成了這副模樣。

    縛辛垂了青絲,任它散亂,他雙手掩面而泣。

    萬籟俱寂之中的嗚咽聲,真是聞之便嚇破了膽。

    他不是沒愛過女人。

    棠梨,他沒記錯的話,她是叫這個名兒。

    五年前,長安城的所有樂坊,歌樓舉行例會,所有的樂人舞姬聚集一處,共商前景,順帶切磋才藝。

    他見到了那位豔絕長安的雲裳閣舞姬,花想容。

    此番相聚,其餘的舞姬皆精心打扮了一番,而她卻略施粉黛,以素衣示人。

    儼然成了之中的灼若芙蕖出淥波。

    談笑之中,縛辛意外得知了花想容原來的名字,叫做棠梨。

    三春已暮桃李傷,棠梨花白蔓菁黃。

    她莞爾一笑,說這棠梨的名字早就不用,如今她叫做花想容。

    縛辛問她,更喜哪個名字。

    “花想容。”

    不做思考,她便脫口而出。

    縛辛微微一怔,指尖微涼。擡頭一看,緣是她的一滴淚滴在了這處。

    她高聳的鼻尖微紅,鼻音濃重,見縛辛已然察覺到她的異樣,她忙轉過身去,待縛辛再開口時,她轉過身子,對着他,眼裏已不見了那淥波盈盈。

    縛辛想追問那緣由,爲何更喜這後者作爲名字,卻遲遲未敢開口。見花想容平了平面上的神色,才緩緩開口:

    “花想容不好麼,攬了天下花的風光。”

    “.....而棠梨,不過是小小的一葉,廢物罷了。”

    花想容拖曳了尾音,將“廢物”二字拉的冗長。

    美人有心事,眼裏的神傷,與他相似。

    縛辛看的明白,眼前的這位女子,不過是同他一般,口是心非的人兒罷了。

    從那之後,縛辛就再未見過花想容。

    同時做風月行的,客人都是流通的。況且那花想容的名聲燥燥,她與那長安才子青蓮居士的風流佳話早已傳遍了衆人之口。

    聞言之後縛辛的心揪的如一塊頑石,越發緊實,甚至有些喘不過氣來。

    不是沒有絕代佳人青睞於他,畫舫上的女子皆對他傾心如注,他可以褻玩,可他偏偏卻瞧不上,眼底心間全是那人的模樣。

    灼若芙蕖出淥波。

    以至於他後來染病,死於塌上之際,心裏嘴邊念着的,還是那個名字。

    棠梨。

    世人不知,他花了多少時日才淡忘了那個模樣。可那只是他以爲,燭燃了又滅,往復如此。直到如今見到這位紅衣女子——

    紅璃的眉眼與她有些相似。

    所以縛辛見她的第一眼,便喚起了那塵封的記憶。

    棠梨,你還沒問我,我是喜歡縛辛這名兒,還是喜歡喚自己爲秦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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