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葉東明卻已經急促了呼吸。
“你知道人瀕臨死亡的那一刻，會想到什麼嗎？”
葉姚繼續開口，雖然是在詢問，可卻根本沒有指望他會回答。
“全都是恨。恨自己的無能，恨母親的懦弱，更恨拋棄了自己的父親。”
那份恨意，那樣強烈。以至於“她”重新“活”過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擺脫。
她發誓，會替死去的那個葉姚報仇，會替她討回過去十六年來，受到的所有羞辱和不甘。
更會替她風風光光的活着。
後面她也確實做到了，她成了真正的她。
所有的一切憎惡，都可以化解，但是唯獨對他的恨意，那樣的深刻。
她怎麼能那樣輕易的原諒他呢？
她沒有那個“資格”，他也永遠無法彌補一條生命的消失。
葉東明握着方向盤的雙手，骨節泛白。
她的意思，他聽明白了。
“所以你不要指望着，我會原諒你。我可以把你當成長輩，甚至當成朋友，但唯獨不能是父親。
因爲你真的不配。”
葉姚從來都不知道，自己能夠這樣坦然的對他說出這番話，但是她現在卻覺得無比輕鬆。
或許，那個丫頭在天有靈的話，也希望她這樣做吧?
……
葉東明的轎車，在衚衕口停下。
葉姚解開身上的安全帶，在打開車門的那一瞬，還是又開了口。
“雖然我不能接受你，但是我知道我媽已經原諒你了。我還是那句話，不會阻攔你們在一起。”
說完，她徑直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外面的大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葉東明看着她離開的身影，目光閃爍……
“媽，我回來了。”
葉姚走進院子，就衝着屋裏喊了一聲。
現在已經很晚了，她在家裏一定很急了。
果然，她的聲音才落下，張秋鳳就已經從裏面跑了出來。
“姚姚，謝天謝地，你終於回來了。”
她哽咽着聲音，緊緊把葉姚抱進了懷裏。
“媽，讓你擔心了，我沒事。”
葉姚感受着她的體溫，溫柔了目光。
“你都溼透了，還說沒事，快進屋裏去洗洗。”
張秋鳳意識到她的情況，趕緊鬆開了她。
葉姚點點頭，進屋之前下意識的，朝着大門的方向看了過去。
空蕩蕩的，沒有任何身影。
……
“姚姚，你到底去哪兒了？怎麼也不知道避避雨呢？”
張秋鳳端着一碗剛剛熬好的薑糖水，來到葉姚面前。
葉姚已經清洗完了，換了厚實的睡衣。
“就是隨便出去逛逛而已，沒想到會突然下雨。”
隨口解釋一句，然後端着糖水喝了起來。
熱熱的，整個身子都暖和了。
張秋鳳一直都在盯着她，生怕自己少看了一眼。
“姚姚，媽對不起你，今天不該說那些話的。媽已經想好了，以後就我們娘倆踏踏實實的過日子。”
葉姚似乎早就意料到了她會這樣，嘆了口氣。
放下碗，握住了她的手。
“媽，你真的沒必要這樣，過去的十幾年裏你都是爲了我活，我希望你以後的日子，能夠只爲了自己而活。”
“媽還想親眼看着你結婚，生寶寶呢……”
葉姚：……
怎麼說着，說着，就聊的這個了？
“哎呀，瞧我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情給忘了，厲鋮出去找你了。”
張秋鳳突然變了臉色，想到了厲鋮，趕緊跟葉姚說着。
她都已經回來了，可是厲鋮還在外面呢啊。
葉姚一聽，馬上就從炕上下來了。
“他去找我了？”
“是啊，剛纔下了那麼大的雨，我又聯繫不上你，所以只好給他打了電話。”
張秋鳳也急了，雖然雨停了，可是現在已經很晚了啊。
“我出去找找他吧。”
說着她就準備出門，畢竟葉姚纔剛淋了雨，她可不放心讓她在出去。
葉姚卻一把拉住了她。
“媽，你別去了，我們在家裏等，他在外面找不到我，肯定會回來的。”
這會兒要是在出去沒遇上，找來找去更麻煩。
張秋鳳聽她說的也有道理，只得點點頭。
厲鋮是個男人，在外面總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
出租房裏，劇痛讓男人從昏迷中清醒過來。
大雨的沖刷讓他身上已經血跡全無。
整個右臉火辣辣的疼痛着，他顫抖着手，摸到皮肉外翻的傷口。
從額頭蔓延到了下巴。
他被毀容了，完完全全的被毀了。
可是這並不是讓他最驚恐的。
最驚恐的是，此時此刻他的那個部位，撕心裂肺的疼着。
一股不祥的預感，讓他整個人都毛骨悚然。
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摸到了那個位置。
一聲悽慘的哀嚎。
沒了……
全都沒了……
……
“嬸子，姚姚回來了嗎？”
就在葉姚到家的半個小時之後，厲鋮急匆匆的進了屋。
雖然剛剛下了雨，外面涼風陣陣，可是他卻已經滿頭大汗。
當他看到葉姚的那一瞬，整個人都長長出了一口氣，彷彿要虛脫的一樣。
“厲鋮，快進屋歇歇吧。”
張秋鳳趕忙招呼着。
厲鋮點點頭，他還有很多話要跟葉姚說，需要喘口氣。
“喝完薑糖水驅驅寒。”
張秋鳳也端了一碗給他。
厲鋮一口氣喝下。
張秋鳳接過空碗，看看他，在看看葉姚。
“你們兩個先聊，我回屋了。”
屋裏只剩下厲鋮和葉姚兩個人。
“姚姚，你今晚去哪兒了？”
厲鋮是真的很擔心她。
“隨便散散心，沒想到會遇上大雨。”
葉姚的回答，跟之前和張秋鳳說的一模一樣。
厲鋮自然知道她是不想說，所以也不在追問。
“姚姚，嬸子已經全都跟我說了，你已經知道了葉總就是葉叔叔。”
“嗯。其實我更想知道的是，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的，或者說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瞞着我的？”
葉姚的聲音不重，就彷彿在談論剛剛的那場雨一樣。
可是厲鋮卻繃緊了脊樑，眼底一抹不安浮現。
他知道，自己最擔心的事情，還是要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