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耶坐到薩米身邊，遞給他一根羊肉脯，自己也撕了一片邊嚼邊道：“昆汀臺長是明白人，當場引頸自戮，其餘四人想要逃竄，當場被射死了兩個。漢諾則身先士卒，活捉兩人，其中有二百零九號哨臺的助吏，應該能問出點東西來。“
“這麼說，羅耶臺長殺人了”薩米看向羅耶，發現他捏着羊肉脯的手，在微微顫抖。
“沒有。”羅耶將手收到背後。
“射歪了”薩米似笑非笑。
“射中了，但不及雅庫布大隊的弓箭手們動手快，等我發弩時，射到的已是一具屍體。”
羅耶方纔射出去的弩釘在人的身體上，破開皮肉而入，哪怕已是死人，那感覺卻很難忘記，不僅沒吐，反而有些飢餓，他也不曉得自己這種情況正不正常。
“二百零九號哨臺剩下的五個人蔘與不深，昆汀甚至都沒打算帶他們一起逃，都被埃裏克的屬下在臺中當場抓獲。現下已同托勒、哈伊爾、布萊尼三人一起，被押去雅庫布大隊長那裏接受審問了。他們將吉爾的屍體，也帶走了，使者要查驗，之後或許還會召你去問話”
羅耶回過頭，能看到載着罪犯和吉爾屍體的車，沿着他昨晚走過的路遠去，嘆息道：“昨夜的事，我都聽赫布和馬爾科說了，若吉爾不犯糊塗逃走，而是如實告知，我或許能設法保住他性命。”
薩米將羊肉脯塞進口中，“臺長畢竟纔來這幾天，與大家交情尚淺，吉爾素來膽小少言，是他自己選了條死路，怨不得別人”
羅耶笑道：“是啊，交情尚淺，所以有些事，士卒不敢稟明也正常，誰沒有一點不能爲人道哉的事呢比如你，薩米”
羅耶看向他，“其實你和吉爾一樣，對隔壁哨臺走私之事，也早已察覺了吧”
薩米擡起頭，“何以見得”
羅耶笑道：“薩米，你是個好獵手，先前與我一同巡視時，沙河上任何蛛絲馬跡都逃不過你的眼。隔壁哨臺每個月都放人偷偷出境，雖然次日都讓人清理痕跡，但總還有遺留，以你的敏銳，應是有所知覺的，此外我一直奇怪一件事，哈布長，最初又是如何發覺走私之事的呢”
話說到這份上，薩米也不再隱瞞：“不錯，是我先發覺隔壁走私的事情後，暗暗給了哈布臺長線索，然後”
薩米搖了搖頭，“哈布臺長就犯了蠢，因爲侄子哈伊爾也捲入其中，一時心軟遲疑而被害了。”
羅耶證實了自己的猜測，“所以你清楚事情全貌，卻隻字不提，但又有意無意給我提供一些線索，例如案發處的腳印多寡當初軍團處派使者來調查時，你爲何不如實上報”
薩米指了指自己頭上道：“羅耶臺長看到了什麼”
“耳朵”
薩米道：“不錯，所有人都能看到耳朵，看到一個混血亞人，說好聽點是歸順的亞人，說難聽些，就是養不熟的狼。
“我當年燒了氈帳，逃離西大陸，是打算聽母親的話，回到西境，試着做一個人類。收留我的老臺長還活着時，對我極好，我也將自己當成了人類，但後來才明白，不論我怎麼做，在別人眼中，我永遠是來自異域的亞人”
“後來的幾位臺長，也如防賊一般防着我，甚至連哈布臺長也不例外，我察覺了走私之事後，只能暗暗給他線索，嘴上卻不敢提。
“哈布長死後，來這裏調查的使者第一個懷疑的便是我，反覆盤問，若非我在哈布臺長死時在北邊沙河與二百二十一號哨臺的士卒碰過面，恐怕就就要被戴上枷鎖當做犯人了。”
他攤手道：“羅耶長，若我一開始便實話實說，軍團使者會信你會信”
羅耶沉默了，人心中的成見，是一座大山，薩米這十年來，一直活在山下，自己對他，不也有所提防麼。
一口氣說完後，薩米又笑道：“羅耶臺長聽完了，打算告發我知情不報麼”
“不。”羅耶站起身來，鬆了口氣，“此案已經了結，死的人夠多了，不會有人再牽涉進去。
“此外，薩米，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是關於圖修公子迪金斯的”
“昔日，霍克軍團擊破北山後，帕米爾王責備駐牧此地的圖修與耶克兩位亞人大公，二公商量着投降人類，但後來圖修大公卻突然反悔，耶克直接將其殺掉，並率其部衆降了輝日，圖修大公的妻子、兒子也被遷到了王都。”
羅耶指着薩米道：“圖修大公的兒子迪金斯當時年僅十餘歲，和你從西大陸逃走的年紀一樣，被安置在御馬臺爲帝國養馬。”
“後來因爲迪金斯所養的馬膘肥身健，路過宮殿時目不斜視，佩裏皇帝便注意到他，常使其侍候身邊。一些帝國牧師在私下怨恨，說：陛下突然得到一個亞人，就當成
寶了。你猜佩裏皇帝聽聞後如何處置”
“如何”同樣被視爲亞人，薩米聽入迷了。
“佩裏皇帝反而更加厚待迪金斯”羅耶是明白的，對佩裏皇帝來說來說，迪金斯這種在國中無依無靠的人，最容易培養成孤臣，而一身本領，卻不收人待見的薩米，又何嘗不可爲自己的“孤友”呢
羅耶繼續道：“到了大清洗運動時，樞機主教何羅等人因爲害怕被牽連，想要暗殺佩裏皇帝，於是在皇帝駕臨行宮時，猝然發難”
“當時佩裏皇帝病老，實力大不如前，身邊也只有迪金斯在。迪金斯懷疑何羅久矣，見其入殿，竟奮不顧身，上去抱住何羅，同時大聲呼救剎那間白光盈室，巨響轟鳴，這才驚動了門外的禁軍。
“等禁軍趕到時，佩裏皇帝因爲怕傷了迪金斯而令他們不要妄動，豈料這時候，迪金斯已用亞人的摔跤技，將堂堂的樞機主教何羅摔到了殿下，摔得他鼻青臉腫”
薩米聞言拊掌大笑：“妙極，亞人確實擅長摔跤，每年秋後大會，都要摔上幾天幾夜後來怎樣，那迪金斯得到賞賜了麼”
羅耶笑道：“經過這件事後，迪金斯便以以忠誠篤敬而聞名天下，他成了佩裏皇帝辭世前，臨危受命的五位輔政大臣之一，在帝國中地位僅次於教皇馬里亞諾
“如今迪金斯雖死，但他已爲侯爵，他的子孫均爲帝國高管，深受恩寵。所以現在提起迪金斯，天下人更多誇讚他的忠誠，他的篤慎，誰還敢說他是養不熟的狼，是不容於人類國度的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