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資統統被餘無甩在了桌上，他刻意運起特殊呼吸法，以舒緩緊張的情緒，平復狂奔後的心臟狂跳。
剛纔回來的路上，他發現一隻扭頭怪不知爲何會站在路中央。通過靈識，餘無「看」到它有一張長着笑容燦爛的人臉牛頭。它的身軀亦如牛一旁龐大，不過四肢是沒有手掌的人類手臂，尾巴像是馬尾，更像是人的頭髮。
它可比先前那隻長腿敏銳要活潑多了，楞是追着餘無跑了好幾條街。後者生怕將它帶到彈巢來，刻意饒了很多路，確保它沒跟上自己纔敢回來。
“湯至我需要點解釋”餘無拉長了聲音喊道，沒過多久，老獵人被憩林推了出來。
餘無看着湯至那張帶笑的老臉心裏就有氣。是的，他的確提醒了過自己亞楠現在非常危險，可就不能明說，把具體內容說清楚些嗎
老獵人用雙手將身體微微撐起，讓視野與桌面一般高，掃了一眼上面的物資後很滿意的又坐了下來，對餘無問道：“解釋你打算讓我說些什麼”
“就是那些”餘無情緒很激昂，偏偏話到了嘴裏，就是吐不出接下來的那些字。老獵人見狀得寸進尺的問道：“爲什麼不說看你這副怒氣滿滿的樣子，應該有很多話要說吧。”
湯至看似調笑的態度沒有激怒餘無，反而讓後者開始沉思。他的眉頭輕蹙，黑色的眸子像凝視着一件看不見的東西。
片刻，他想通了湯至話裏的關節所在。
原先，餘無覺得湯至匆匆的將咒術師札記給自己顯得有些突兀，畢竟老獵人說過，別克派的咒術學習起來非常的困難他可不知道餘無能夠通過消耗魂來學會咒術。
這種情況下，他仍將這一件對搜尋物資沒有幫助的東西給了自己。當時餘無還覺得是不是老獵人感覺後繼有人，心中迫切才做出這個舉動。現在想起來，這是種想當然的幼稚想法。
除非他能馬上學會大火球，否則交給一個隨時都有可能死在外面的人做什麼
原來，就是爲了那些扭頭怪準備的。
“不能看，不能說，只能存在與概念和想法裏。只要”餘無剛想說“它”，卻在概念指向扭頭怪的瞬間，嘴巴停了下來，吐不出字了。
“只能意會，不得言傳，這是我的老師對「鬼」的總結之一。”湯至說着，吩咐憩林先將物資放好，再把帶回來的食物處理一下，最後通知房間裏的人，可以下來進食。
大家都餓壞了，需要喫點東西，彈巢有足夠多的桌子和餐具可以讓他們一起喫飯。這一餐未必能夠喫的滿意，卻多多少少可以藉助這個氛圍平穩一下情緒，給大家一些溫暖和希望。
至於以後的事情，湯至也已經有打算了。
老獵人這個上午可不是無所事事，盡在房間裏休息，打盹。
餘無見狀問道：“我估算這裏大概也就三十五、六人一餐的分量，足夠嗎”湯至拍了拍手，笑道：“哈哈，富裕了。這樣一來我們三個也能喫上熱飯，不需要動用獵人的乾糧。不過，你不會是喫飽了纔回來的吧酒呢你帶了嗎”
更準確的來說是喝飽了。
還有，富裕嗎
餘無的第一反應是疑惑，他明明記得自己是按着人數收集的物質啊，數量太多可不好拿。
想了想，算了算，好像的確有富裕。
是不知不覺中預留了一些數量
大概吧。
差不多。
餘無在腦中做了些簡單的數學題，算上自己和湯至、憩林，他們總共才三十二人。自己下午再跑一趟，探索些地圖，就能把晚餐給解決了。這次就把蘿蔔帶上吧，它四條腿可跑得比兩條腿要來的快。
“鬼，湯至，請多給我說說關於鬼的事情，例如說怎麼處理它們。”
老獵人對於不死人直呼其名並不感覺被冒犯，畢竟你很難從一個不死人的外表看出他到底活了多少歲月。在社交和禮儀這方面餘無也是個新丁，因此也沒注意這個細節。
他把話題拉了回來，湯至擺了擺手，感覺有些無趣，本打算讓神經緊繃的餘無可以放鬆下來的。
不過年輕人就是年輕人，做什麼事情都那麼着急，就和自己年輕時一樣。
就和大家一樣。
或許每個人年輕的時候都總朝着眼裏的目標前進吧，只有自己關心的纔有價值。
嗯還是說有價值的才關心。
餘無見湯至不言語，還以爲他在思考。其實老獵人的思緒已經飄遠了，花了很多工夫纔回過神來。
餘無心頭一跳，頷首點頭，沒有言語。
“哦，好像和不死人沒什麼關係。”老獵人一副懵懂的樣子，嘟囔了一句“我果然老了嗎”之後轉口說道：“鬼是一種精神實體，如果說咒術師是從身體這座大山中挖出寶藏，鬼就是等大山崩壞後，被迫暴露出來的保障。”
“不過其內涵當然更爲複雜。我的師、祖們也做過一段時間對鬼的研究，他們嘗試着去理解鬼爲何如此強大，又如此特別，以此來演進咒術。不過可惜的是，至今爲止我們對鬼都知之甚少。”
“我們目前只知道它們有幾種共性。其一，它們每一隻都是獨特的，沒有種族可言。其二，它們只能意會，不能言傳。其三，它們是一種精神實體，只能通過靈識才能觀察它們不過需要注意的是，當你觀察到它們時，它們幾乎會本能的進行反擊。因爲用靈識進行窺探本身是一件很冒犯的事情，就像是知道別人在臆想你的果體一樣，這種行爲被抓到了，自然是會很憤怒的吧。”
趁機，老獵人還爲餘無打了個補丁。所謂的教學，不僅僅是知識，更多的是常識。他可不想未來餘無隨手丟了個靈識給某個咒術師，或者一些能感知到靈識的傢伙，然後被他們追着打。
餘無臉龐微微一紅，只覺着發燙。現在他知道爲什麼路中央的那隻會這麼活潑了。
他在學會了靈識後就感覺它比五感要好用許多，因爲它是一種立體的感官，感覺就像是它會思考、分析，能夠將訊息收集好了再告訴自己。
“其四，它們吞喫的存在，「人」的存在。”
“等下，”餘無立即發問：“吞喫人的存在”
“是的，這大概也和我要說的第五點有關。鬼絕大多數都是從人類死前極爲濃烈的負面情緒中誕生的、一個人大概不夠，更多的是許多人同時死亡，死前懷有相同的情緒。
這種狀態稱之爲「共感」或「共鳴」，活人其實也可以做到，例如戰場上的士兵，同仇敵愾的鄉人。”湯至說起來還感覺有些膽寒，“或許它們作爲人的時候非常痛苦，所以它們誕生後，挑選的獵物也大多是人類。”
“它們是具有實質的精神體，理論上可以被物理觸碰、傷害、殺死，不過它們攻擊的方式非常特別，且只對人類有效。”
說到這裏，湯至嘆了一口氣。
亞楠到處都有鬼，這不就代表着存在着無數懷有怨恨死亡的人嗎他語帶唏噓的說道：“或許是記錄下如何對付它們存在困難，所以我的先祖輩沒有留下具體解決他們的方法。呵呵，某種報應吧。它們不允許殺死它們的「武器」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喂，老人家你話題又扯遠了，我要問的問題是何爲吞喫人的存在啊。
餘無又問了一遍，湯至卻一副沒聽見的樣子。餘無很快察覺到了不妥，只要是扯上鬼的話題，總是要出些問題的。他只能用拐彎抹角的方式，說道：“解釋一下第四點。”
湯至看了一眼餘無，也是恍然狀。怪不得他看餘無發呆了一段時間，實際上他是說了些什麼，被鬼的力量給屏蔽了吧，想必他看自己也是如此吧。
因爲說了些會被影響的話。
“它們實際上並不喫人，你懂嗎血肉對它們來說毫無意義。它們對於人類捕獵性質的行爲模式，實際上更像是一種復仇。他們會追逐你，殺死你，然後將這件事情掩蓋掉，用獨特的方式它們似乎不願意被發現。”
“逃跑的話”
“它們會放棄，這些在札記中都有記載。鬼有特別強烈的領域意識，它們不願意或者無法逃離自誕生處以外的某範圍。這個範圍可以小到是一個衣櫃，大到一座城市，或許還有更大吧，不過我的師、祖們沒有預見到。如果要逃，足夠快的話總是逃得掉的。”
那就好。
餘無心想，否則他不是就要被那個扭鬼追到天涯海角，深淵黃泉了嗎
“準備好了。”
憩林從廚房裏出來，還是那副精緻而無情的面容，她將食物都準備好了。她拉了一下招待處的提醒鈴鐺，叮叮咚咚一陣聲響，上面的人都收到了通知。
“喫飯吧。先喫飯，鬼可沒有填飽肚子重要。”
餘無悻悻而唯唯，可心裏總感覺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