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是走均州經房州、陝州去往荊州。還有一條路是經鄧、唐、隋、郢等州城去往荊州。</p>
前一條路多經過山區，途中還要經過武當等名山。後一條路多是平原，只是路途要遠一些。張九齡派來接李泌的這些人，去往長安的時候，就是走的那條遠路。</p>
李泌決定走那條近路，也就是山比較多的那條路。李泌一直有遊歷山水的想法，現在有了這麼一個機會，怎麼會白白放棄。</p>
在商州城住了一晚上，第二日喫過早飯後，李泌把路線告訴了一早趕來作陪的商州府的那名長史。</p>
那長史說道：“在下將親自帶人，護送小先生等人去往與房州交界的地方。”</p>
李泌愣了一下，心說這好喫好喝好住也就罷了，來的時候出城相迎，走的時候還要護送，這縣伯之禮還挺實惠的。</p>
其實李泌不知道，這縣伯爵位的權貴過境，府衙只要好生接待就行，根本就沒必要迎來送往的。現在商州府衙的人這麼說，是因爲早有驛報。</p>
而那驛報上說，皇帝有詔令，以縣伯之尊禮待李泌。這樣一來，有了皇帝的背書，商州府衙的人就提高了接待規格。</p>
李泌不知道這縣伯該受到什麼禮遇，所以，對這位長史說的護送一事倒是沒覺得有什麼異常。</p>
而張九齡派來的那名隨從，聽到商州府衙的官員要親自帶人護送李泌，心裏就有些震驚。</p>
這隨從以前也隨着張九齡出過幾次遠門。當時張九齡身上的官爵一大堆，像什麼金紫光祿大夫、中書令、集賢院學士、上柱國、始興縣開國縣男。</p>
那些沿途府衙的官員見了他恨不得頭拱地的跪舔他，可如今和李泌比起來，好像還是略遜一籌。</p>
仔細想想，這隨從就想明白了。這李泌的縣伯之禮，是皇帝親自讓人傳檄沿途各地的。也就是說，這些官員是把李泌當做皇帝的人來接待的。</p>
接下來，更讓人驚奇的事又來了。就在李泌等人剛剛出了商州城後，邊令誠又緊趕慢趕的追了上來。</p>
他見到李泌後，把一封卷軸交給了李泌。李泌將卷軸打開，看到黃色的絹帛上只有御筆親書的“大唐小先生”五個字。</p>
李泌瞅着這幾個字愣了一下。隨後，他便面朝長安方向三叩九拜，算是遙謝聖人恩典。</p>
衆人見了，也紛紛跪倒在他身後，一起朝着西北方向拜着。此時，所有人心裏都明白，李泌這小先生的稱呼，自此以後就是御封的了。</p>
雖是無品秩，卻是比有品秩還要厲害。因爲，這是大唐獨一無二的稱呼。</p>
遙拜過皇帝后，邊令誠和那些迎來送往的官員們紛紛對着李泌行禮祝賀。李泌回禮後，將卷軸交給武明娘收好。</p>
“阿弟先前說，聖人封賞一律不受。怎麼這次……”</p>
武明娘一邊將卷軸小心放入車廂裏的那隻木箱裏，一邊問道。</p>
李泌道：“阿姊，這稱呼又不是官，我如何不能受封？”</p>
接着，他又說道：“先前的是不能要，要則有禍患。現在的是不能不要，不要則也有禍患。此一時彼一時，不能過於執拗。”</p>
說完，李泌轉身向那些送行的人走去。</p>
張九齡派來接李泌的人，不過是三人。從長安出發後，這支隊伍也不過是六匹馬，一輛馬車而已</p>
可自打離開商州，這支隊伍裏就多了些護送的人馬。等到李泌接了“大唐小先生”的卷軸後，沿途各地的府衙知道李泌要從此地經過後，都是派了人手迎送。</p>
這樣一來，在外人眼裏，李泌等人此次出行就已經不再是簡單的訪友，而是如高官代天子巡察一般，前呼後擁的不說，隊伍也是越來越大。</p>
武明娘和楊綰兩人覺得有些奇怪，都在心裏想着，這李泌平日裏雖是和那些官員有來往，可他一貫奉承不諂媚、不討好的原則。</p>
除非是特別相熟的官員，李泌纔會和他們有說有笑、如老朋友一般。可看他現在這個樣子，不管是刺史長史，還是判官參軍，李泌都是和他們有說有笑的，像是遇到了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一樣。</p>
兩人知道李泌平日裏不是這樣的人，也不喜歡搞這些事情。現在他之所以這個樣子，就猜着他是在和那些過於熱情的官員們虛與委蛇，是在敷衍他們。</p>
可幾天下來，他兩人都覺得自己先前想的不對。李泌不但沒有流露出絲毫厭煩的樣子，還整日裏做出一副坦然受之、就該如此的模樣。</p>
兩人更是奇怪了，就想着李泌不是被御封爲大唐小先生以後飄了，就是還有別的隱情。如是所想，武明娘就決定找個機會和李泌單獨聊聊。</p>
自從這護送的人越來越多後，武明娘就不再騎馬了，而是老老實實的坐進了馬車裏。</p>
她每日看着地方府衙的人這樣，心裏不由得就有些着急。武明娘是官宦人家出身，知道這逾越規制是什麼後果。</p>
所以，她瞅了一個空當對李泌說道：“宰相出行，隨身侍衛也不過是十幾名，所用儀仗也不過幾十人。就是有人迎送，也不過是區區百多人。</p>
你可倒好，隻眼前這些已是遠遠多於百十人。聖人雖是以縣伯之禮待你，可你這場面總不能大過宰相們吧？”</p>
李泌聽了這話後，卻不以爲然的說道：“阿姊，你真的以爲他們不知道這縣伯之禮是怎麼回事嗎？實話告訴你，此時在他們心裏，大唐小先生的名號，要遠遠重於這縣伯的分量。”</p>
武明娘有些納悶，就問道：“阿弟，你是說聖人封你的小先生名號，要比這縣伯的爵位還要尊貴？”</p>
李泌點頭道：“縣伯也好，國公也好，這大唐有爵位的人如過江之鯽，也不是那麼值錢。而這大唐小先生，只有我一個。這就叫做唯我獨尊。</p>
那些官員迎來送往的排場越來越大，卻絲毫也不擔心逾越規制，就是他們心裏明白，此時無規制可逾越。只要他自己不落在別人後面，被我等拿了怪就好。所以，這排場就越來越大了。”</p>
“無規制可逾越？”</p>
“對，先前沒有先例。故而，無規制可比照，他們就只好這個樣子了。”</p>
武明娘搖搖頭，心說這才走了一半路，要是到了荊州，只怕這排場想也不敢想了。</p>
“阿姊，不用擔心逾制之事。我無官無品，只有一個大唐小先生的名號。這些官員這樣做，只能落下一個尊師的美稱，而沒有逾越規制的罪名。</p>
說起來，他們表面上是尊重我，實則是在給他們自己積累名聲。阿姊，你想啊，等此事過後，他們和其他同僚吹牛皮的時候，說他曾親自護送過聖人親封的大唐小先生上百里路程，也是可以炫耀一番的。”</p>
聽到這裏，武明娘無奈的笑着說道：“阿弟啊，你不過是一個教書先生罷了。雖是有些名氣，可也到不了值得他們炫耀的地步吧？”</p>
李泌看看那些官員，然後湊近她低聲說道：“雖然我只是一名教書先生，也很想低調處事，可實在是不允許啊！</p>
你看他們，一個個都視我如吉祥物一般，以爲我是那種能手眼通天，直達聖聽的吉祥物。所以他們纔想盡辦法哄我高興，私下裏必然對我有所求。”</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