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該說的話他們也都找機會說了,李泌只是回着“好說好說”,就把他們打發了。</p>
過了房州後,李泌看着後面已是多出六輛馬車,頓時就有些發懵。</p>
奶奶個腿的,事情搞大了。李泌一邊在心裏說着,一邊接過那些名刺禮單看着……</p>
看過後,李泌才知道自己每經過一處州縣,那裏的官員就會送一次禮。可奇怪的是,這些州縣的官員送的禮物都是出奇的一致,都是絹帛五百匹。</p>
早在商州的時候,邊令誠就已經把自己去書院宣詔一事告訴過李泌。所以,李泌知道玄宗對他的賞賜就是五百匹絹帛。</p>
想着自己留話讓阿耶拒收賞賜,現在這些官員所送禮物都是五百匹絹帛,和拒收的賞賜數目一致,李泌頓時感受到了玄宗那深不可測的帝王心。</p>
“小先生,也不都是絹帛,有幾輛車上,還有一些金銀首飾。”楊綰說道。</p>
“那是有官員看我帶着女眷,額外送的。”</p>
“額外?”</p>
“對,書院我阿耶那裏拒收賞賜,聖人就用這辦法加倍賞賜。有些官員看到女先生,就額外送了些金銀首飾。”</p>
“哦,原來是這樣。小先生,那些絹帛加起來已是到了三千匹,這些官員還以護送的名義,給我等留了侍衛,這……”</p>
李泌道:“你是不是想問合適嗎?”</p>
楊綰點點頭。</p>
李泌將名刺禮單等物交到他手裏,道:“我等不是官員,他們又是以捐資助學的名義給的這些絹帛。所以,這些絹帛儘管收着就行。”</p>
楊綰一聽樂了,說道:“小先生,我已是問過了,前面還有一州五縣,都是富的流油的地方。”</p>
李泌也笑了,說道:“有了這些絹帛,我就可以在荊州再辦一處青上書院。到時,你也可以在那裏做先生。”</p>
楊綰一聽更是高興了。</p>
隨着後面的馬車數目越來越多,李泌已是沒了遊山玩水的心情,每日只是催促車隊快走。就這樣,這支浩浩蕩蕩的隊伍終於在這天午後出現在荊州城外。</p>
說實話,手下報告說李泌已是到了城外時,張九齡確實有些激動。可等他看到城外出現的是這樣一支隊伍,頓時就有些懵了。</p>
好在他派去接李泌的那名隨從看到他後,趕緊就打馬跑了過來,張九齡才確定來的真是李泌。</p>
可這十多輛馬車,還有隨行的護衛隊伍又是怎麼回事,他就一時半會的搞不明白了。</p>
將李泌接進城後,張九齡看看後面的馬車,轉臉對李泌說道:“你這是把書院都搬來了嗎?”</p>
李泌笑了笑,示意他附耳過來,然後低聲說道:“聖人的美意,我不笑納不行啊!”</p>
張九齡愣了一下,李泌看他確實像是不知道內情的樣子,就把那些官員很可能是暗地裏得到了皇帝的授意,自己也趁機大撈了一筆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p>
張九齡聽後,哈哈大笑起來。笑過後,他說道:“小友啊小友,聖人如此做,想必是把這封賞換了一個方式,讓你最後不但收了,還是收了數倍。”</p>
“所以啊,我不能不收,你說是不是?”</p>
“該收該收。你先前來信說要在此地辦書院,我這還犯愁所需費用一事呢。沒想到你這來的路上竟然就斂齊了。”</p>
李泌臉一沉說道:“不能說斂吧?畢竟這種錢不收不行的。”</p>
張九齡憋住笑,一本正經的說道:“對對,都是他們捐的,不收不行……”</p>
兩人說笑着就到了驛館。張九齡這裏也接到了以縣伯之禮招待李泌的口諭,所以,張九齡讓人準備的都是上好的客房。</p>
等李泌等人梳洗換衣出來後,一直等在驛館的張九齡纔對他說道:“此間還有一人,怕是你見了後……”</p>
張九齡不說了,李泌想了想,這荊州城裏除了眼前這位,自己也不認識別人啊。</p>
說完,張九齡便帶着李泌等人去了荊州城裏最爲出名的臨江樓。</p>
臨江樓臨近長江,是一座三層的小樓。站在最高處,可以俯瞰整個荊州城,還是看江景的好地方。</p>
李泌上到第三層樓的時候,就看見一位穿着綠色官袍的人,正站在窗邊觀望江景。</p>
李泌只看到這個人的背影,就以爲此人也是來這裏陪着喫飯的。等張九齡上來後,便對着那人說道:“慶王,小先生來了。”</p>
那人聞聲轉過身來,臉上赫然竟是一張金色面罩。</p>
“慶王,真的是你嗎?”李泌驚聲喊道。</p>
李泌真的想不到,那位被自己忽悠着去窮遊的慶王會在這裏。</p>
李琮道:“那還能是誰?”</p>
自從李泌把他忽悠走後,兩人已經有數年沒見了。現在相見,李泌已是個頭比他還高,兩個人都是有些驚詫不已。</p>
李泌心中所想,慶王畢竟是皇家子弟,被自己一頓忽悠,竟然是真的離開京城,一去便是渺無音信,也不知道他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p>
而李琮心中所想,卻是當初幸虧聽了李泌的話,自己這些年幾乎走遍了大唐的山山水水,這才領略到這大唐有多麼大,又有多麼美。</p>
不虛此遊、不虛此遊啊!</p>
兩人相見後,都是感慨萬千,竟是千言萬語一時不知從何說起的樣子。</p>
張九齡看到飯菜已是齊備,就招呼他二人先坐下。這時候,李泌纔有些疑惑地問他,“爲何穿着這綠袍”?</p>
慶王一臉得意的看了張九齡一眼,說道:“本王現在是張公張刺史手下屬官,荊州府法曹錄事參軍,從八品上。”</p>
李泌愣了一下,看向張九齡。張九齡說道:“我上任之初,慶王便來到荊州,說要擔任法曹一職……”</p>
這樣一說,李泌就想起和李琮在皇宮裏閒聊的時候,自己給這位慶王講過鐵面無私黑包公的故事。</p>
可這位竟然跑到這裏來做了一名穿綠袍的八品法曹不說,還弄了個金面具,怕是……花了不少錢吧?</p>
“張公信任我,將荊州大小案件皆交付與我審理。我現在做的事情,可比做那個閒的沒事幹的親王要有意思多了。”李琮得意地說道。</p>
李泌正想問他這面具是怎麼回事,就聽他接着又說道:“我那年離開長安,一去便是數千裏,一直到了你說的那個廣州後才停下了。然後,又去了東海之濱,西邊大漠,北邊苦寒之地。</p>
這一番遊歷下來,我最有感觸的就是,小先生說的那個民間疾苦,多是由失地而生。再則,就是判罰不公。”</p>
張九齡說道:“失地則無生計,判罰不公則怨從心生。”</p>
李琮也點頭說道:“張公說的極是。可失地一事不是我能管的了的。細細想來,怕是我阿耶也沒有什麼好辦法。”</p>
李泌說道:“於是,你就想着做法曹,爲天下生民、不,爲荊州百姓討個公道?”</p>
李琮撫掌說道:“本王正是此意。”</p>
李泌看看這裏只有他們這一桌客人,就低聲說道:“太子等人的事情你肯定也聽說了,若是你是刑部、大理寺、或是御史臺的官員,你敢不敢給他們討個公道?”</p>
李琮愣了,張九齡也愣了。兩人都在心裏說着,這李泌是瘋了嗎?太子等人的公道,在這大唐只有聖人能給他們。</p>
其餘人等,別說是刑部、大理寺、御史臺的官員了,就是宰相們也無法給他們討個公道。</p>
“小先生,自古有言,刑不上大夫。這太子等人是我阿耶下令讓他們自盡的,難道你想讓我審判我阿耶嗎?”</p>
李琮說這話的時候,雖是語氣平淡,又有面罩遮臉,可李泌和張九齡還是能聽出深深地惡意。</p>
李泌絲毫不懼,也是語氣平淡的說道:“律法面前人人平等,聖人犯錯,依律審理,何愁天下百姓怨從心生?”</p>
此話一出,李琮和張九齡都是呆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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