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冬如夢初醒，心情複雜地走過去，對小小的杜靜然伸手，“靜然別哭了，以後你就把我當成你哥哥，我會替杜兄守護你的。”
杜靜然哭了很久。
小小的她心裏其實不知道什麼是死，心裏卻隱隱有些明白，爹孃要跟哥哥一樣，永遠離開自己了。
從今往後她都是一個人了。
沈冬勸了一會兒都勸不住，只能強硬地將人抱起來。
沈秋已經把杜父和文氏的屍體收殮起來，暫時放在牀上，用白布遮擋起來，避免讓杜靜然再看到。
杜靜然終於哭着睡過去。
沈冬鬆了一口氣，求救地看向三哥，“現在該怎麼辦？今天若是不回去，爹孃肯定會擔心的，但他們的屍體放在這裏，我也不放心，總得先把他們埋了。”
他暫時不想再踏入杜家村一步。
沈秋指了指角落裏的草蓆，“那應該是他們給自己準備的，你自己看着辦吧。你想今天就把他們捲起來埋了，還是明天再來埋都可以。”
沈冬悲傷的情緒一掃而空，心底對杜父的無良行爲感到不滿。
杜父早就知道自己會來，也早就準備好自殺，讓自己幫他們收殮屍身，小小年紀就擔負起養大一個五歲孩子的責任？
他很想就按照杜父的打算，直接草蓆一卷就把他們埋了的。
但他們好歹是杜兄父母。
他不忍看杜兄的父母死後也得不到體面。
沈秋從四弟的眼神裏得到了答案，“那今天就先回去吧，正好冰塊還沒用完，暫且把屍體放在牀上，鎖好房門，明天再買兩口棺材來，一起埋到杜澤旁邊。”
一聽到杜澤二字。
沈冬的情緒又低落下來。
……
陸煙兒一直在門口等人。
終於在天擦黑之際，看到了熟悉的馬車駛來。
沈秋率先從車轅上跳下來，大步走到媳婦面前，既感動又心疼，爲媳婦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執着媳婦的手問，“這裏這麼悶熱，你怎麼在這裏站着？下次不必等我，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陸煙兒翻了個白眼，“我說過在等你嗎？我是擔心四弟，他情緒那麼不穩定，要是看到杜澤的屍體，再次暈過去怎麼辦？”
沈秋，“……”
大可不必如此直白地告訴他真相。
沈冬從馬車上下來，懷裏還抱着一個趴在他肩膀上的小女孩兒。
陸煙兒想過四弟會崩潰，畢竟是第一次經歷生死，死的還是他最重要的朋友，也想過他會再傷心一段時間。
卻沒料到他出去一趟就帶了個孩子回來！
她推了推丈夫的胳膊，不明就裏地小聲問道，“這個小女孩兒是誰？該不會是四弟在路上撿的吧？”
沈秋搖了搖頭，“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回去再說吧。”
陸煙兒倒是想得開，只要四弟不繼續傷心，撿個孩子算得了什麼，就算撿八個十個也養得起。
陳氏生怕老三和老四回來沒飯喫，特地做了一大桌子菜，等了一下午都沒等到人，只好瞧着時間，猜測他們快回來的時候把菜熱一遍。
現在天氣太熱，飯菜不好久放。
沈秋看到飯菜的時候，纔想起來自己和四弟只吃了早飯。
沈冬把杜靜然搖醒，把她放在座位上，“你已經一天沒喫飯了，快些喫點東西墊墊肚子吧。”
杜靜然剛睜開眼睛，眼神有些茫然，看了看四周陌生的環境，立馬就要張嘴哭泣，可不知想到了什麼，硬是癟着嘴把哭聲憋了回去。
眼淚卻一直掉。
沈冬手忙腳亂，找不到帕子，只好用自己的衣袖給她擦眼淚，“你別哭了，再哭眼睛都要瞎了！”
杜靜然低着頭，眼淚啪嗒啪嗒地掉。
沈冬都快頭疼死了。
第一次知道，原來孩子這麼不好帶。
他掏出自己衣袖裏，不知道放了多久沒喫，已經化了不少的奶糖，攤開手遞過去，“我把我的糖給你，你別哭了好不好？”
杜靜然自顧自地抽泣，看都不看那誘人的白色奶糖一眼。
沈冬徹底沒轍了，在自己身上東摸西找，從袖口和褲腰帶的夾層，以及錢袋子裏翻出了所有的糖，“這是我所有的糖了，現在全部給你，你要是再哭，我就暫時不管你了。等你哭夠了，我再重新給你做飯。”
他話音剛落，自己的肚子就咕咕的叫。
杜靜然終於發出了嗚嗚的哭聲，哭得越來越傷心了，小身子抽得越來越厲害，雙手像是失去了知覺般摳出了血。
沈冬沒忍住也哭了，一邊剝開一顆糖，動作強硬卻輕柔塞進杜靜然嘴裏，一邊委屈地抱怨，“我自己都才十歲，就要養一個五歲的孩子，孩子實在太難帶了，我以後都不要生小孩兒了！”
杜靜然的哭聲逐漸小了，含着糖擡起頭看向給自己喫糖的人，聲音軟乎乎地叫了一聲，“哥哥。”
沈冬呆住了。
剛剛的不耐和頭疼消失得一乾二淨，心底涌起一股陌生的暖流，這纔有一種自己真的要當哥哥的真實感和責任感。
原來被人叫哥哥的感覺這麼好。
難怪杜兄每次提起妹妹的時候，表情總是那麼地柔和，臨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也是這個妹妹。
陸煙兒早就看不下去了。
她想上去幫忙安慰小女孩兒，但被丈夫攔住了，原本還不懂他爲什麼要看着自己，現在看到這一幕，卻明白他那麼做的原因了。
沈冬短暫地呆愣後，對杜靜然露出一個大大的笑。
雖然他臉上還掛着淚水，笑容也有些滑稽，但得到了迴應，被一雙小手緊緊地抱住了，“哥哥。”
沈冬千言萬語匯成一個字，“嗯。”
陳氏也爲老四從悲傷中走出來而高興。
雖然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多了個女兒，但還是很心大地接受了，“你們倆兄妹就別一起哭鼻子了，都先喫飯吧，天色不早了，喫完飯好好睡一覺。”
老四不繼續像前幾天那樣半死不活，她就謝天謝地了，再說多個女兒也沒什麼不好，人老了就格外喜歡小孩子。
她一直給杜靜然夾菜，“你臉色怎麼這麼蒼白啊？是不是沒怎麼好好喫飯？多喫點肉補補，千萬別拘束，以後就把這裏當做自己的家。”
杜靜然頭都不敢擡，小手一直抓着沈冬的衣袖不肯放。
沈冬自己隨便扒了幾口飯，就用勺子給新妹妹餵飯，“聽話的孩子有糖喫，你多喫點飯，明天我就給你買糖。”
杜靜然這纔開始小口喫飯。
她喫飯細嚼慢嚥，一看就是個文靜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