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城中的民衆都知道了琴師們正在學習禁術打算捨命救助他們的事，不禁潸然淚下。</p>
“鄉親們，琴師們已經爲渭城付出太多了，若再爲了我們犧牲性命，將來若天下有難，我們的妻兒父母親人有難，又有誰可以來保護他們？”其中一人激動地說。</p>
“那……那我們該怎麼辦？”</p>
“我們本就已經身患重疾，面目全非，病的病，殘的殘，就算活着出去，也沒有地，沒有了家園，還……還不如以死相報琴師們的救命之恩吶！”</p>
這人說完，一時沒有人回答，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p>
不一會兒，又一人說話了：“生死本是天定，如今我們用別人的壽元活下去，如何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作爲渭城縣令，我願第一個……赴死！”</p>
這個渭城縣令趙明貞，曾是趙耿提拔上來的，兩人雖不是親戚，卻就和同姓一樣一氣連枝，都是耿直愛民的好官，只是趙明貞不愛結交權貴，因此也就只能一直當着縣令。</p>
雖然上面不賞識，但是百姓卻極其愛戴他。此時的他也身染重疾，但是卻遲遲不願出城，甚至不允許百姓告訴琴師他的身份獲取優待，誓與渭城同生共死。</p>
正因爲他的話，百姓們下定了決心，放棄自己的生命來成全琴師的生命。當天夜裏，每個人都默默地相互送別，入睡前服下了最後一劑藥。</p>
次日清晨，木北辭率伏羲弟子四下探看病人，震驚地發現城中所有人都一睡不醒，全部服毒自盡！</p>
在縣衙內，修靈則發現了縣令趙明貞的遺書，上面清清楚楚寫明瞭原委。其他人也都在百姓的房中發現了不同的遺物，擺放在牀頭，似乎在訴說着他們最後的願望。</p>
琴師們相互傳看，呆立在原地默默流淚。易尊再次仰望蒼天，大聲悲呼：“天啊！”</p>
篝火再次被飄飄與公孫長琴一起點燃，只是這一次，烈火是用來焚燒城中的屍體。</p>
風盡歌率領衆琴門子弟將百姓的屍首一個個鋪排擺放，修靈則與秦雨霂依照北界的鄉俗，在每個人的手掌中放置了一撮北地的土壤，在他們的腰間繫上名牌。</p>
屍體在篝火中燃燒，之後，整座渭城也被大火熊熊包裹，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座火焰山。</p>
城外的居民大部分已經撤離疏散，由萬壑松及伶官衛一路護送前往穹陵，剩下的不是城中之人的家眷，便是不願離開渭城的百姓。當他們得知渭城中已再無活口之時，手捧着親人的遺物，啞然悲泣。</p>
衆琴師立在城門前，互相攙扶，對着渭城齊齊躬身行禮，向那些爲了保護他們的百姓致哀。</p>
然而就在此時，一陣大風吹來，渭城廢墟之中飄出的灰燼灑落在衆人的肩頭。</p>
公孫長琴用手指捻起了灰屑，放在鼻尖嗅了嗅。風盡歌亦低頭看着自己的肩上，雙眉微蹙。修靈則驚愕地望着他們，“這……這是地獄葵的味道？”</p>
公孫長琴盯着渭城上空的渾濁煙氣回答：“是混沌之氣。”</p>
“如果真是如此，那麼渭城之中發生的一切極有可能都是在葉玲瓏的操控之內。”風盡歌神色嚴峻。</p>
修靈則更加震驚了，但是細想之下不無可能。神農寶琴被焚，不正是葉玲瓏最賞心悅目之事？而城中百姓自盡，也許也是有人在背後挑唆，可是目的又是什麼呢？</p>
正說着，周圍的百姓紛紛議論如今該當何去何從，眼下渭城也已經焚燬，他們失去了最後的依靠。他們紛紛向幾位琴尊求助，“琴尊大人，您說我們究竟該去哪兒啊？”</p>
風盡歌道：“若是問本尊，本尊以爲你們還是去穹陵邑爲上。那裏本有房屋田舍，如今已經修繕，到了那裏便可安生。”</p>
“他說得不錯。遷徙流民的主意是萬壑松提議的，況且宋楚吟就算有何陰謀，也不可能對皇后和先皇子不利。只是此去路途遙遠，這些百姓需要有人看護，以免途中發生意外。”</p>
公孫長琴低聲對修靈則說着，一旁，風盡歌也聽了進去。</p>
果然，有百姓問道：“可是……從這裏去穹陵邑太過遙遠，萬大人也已經走了，我們不認識路，現在趕去，萬一好不容易到了那裏又不讓俺們進去怎麼辦？”</p>
公孫長琴看了一眼修靈則的表情，便知她有心相助，不由搖了搖頭，上前幾步道：“本尊是落霞琴尊公孫長琴，也是當朝琴聖，若由本尊護你們前往，你們可安心？”</p>
百姓聞言，個個看着他，隨後一個個跪在地上磕頭：“謝謝琴聖大人！謝謝琴聖大人！”</p>
風盡歌傳音給修靈則道：“……所以，你也要去？”</p>
修靈則擡眼望他，點了點頭，“我總覺得葉玲瓏的陰謀和這些流民有關，若是護送他們前往，不但能保護他們，說不定從中還能找到一些線索。”</p>
“那……”風盡歌欲言又止，“你們先去，本尊答應了抱寢暫代姜鵲替他妥善安排神農山莊的事宜，好了便來尋你。”</p>
修靈則微微一笑，“好。”</p>
***</p>
於是一行人商量妥當。</p>
木北辭率領伏羲弟子迴天虞山；風盡歌陪同神農弟子回山莊料理事務治療傷患，甄易攜秦雨霂回洛象閉關修養；而公孫長琴與修靈則則護送流民前往穹陵。剩下宋清歡與獨幽與百姓隊伍同行至京翼，再擇日入宮。</p>
爲妥善起見，四人換上了流民的衣物混在隊伍中低調行進。</p>
霞尊生平第一次穿上了貧民所穿的襤褸衣衫，不禁引得衆人發笑。就算是一件破衣裳，他也要在上頭打上七種顏色的補丁才罷休。而替他縫補丁的卻是修靈則。</p>
修靈則縫完，引起了婦人們的圍觀，目瞪口呆又摸又看。原來，她將補丁別有趣味地縫製成了彩霞雲朵的模樣，還頗費功夫地使用了十分繁複的技法。</p>
天下的手藝人多在渭城。沒想到伏羲琴門的琴師還會刺繡，心靈手巧的婦人們爭相道：“不知姑娘能否教教我們？”</p>
修靈則噗嗤一笑，“當然！”</p>
於是，原本理當死氣沉沉的流民隊伍一路上竟也有了些歡聲笑語，漸漸撫慰了內心的傷痛。雖然人們還是會懷念故人，可是當他們看着路途中那對琴師愛侶只爭朝夕的模樣，不禁又對未來有了憧憬。</p>
修靈則確實也沒有少費心思。爲了讓百姓振作起來，除了教婦人們刺繡，爲孩子們說故事之外，每日清晨，她都會早早起牀去林中採花。</p>
此事公主也十分積極，二人同去，一起歸來時常常是滿頭滿身的鮮花。她們把花朵分發給女人和孩子，讓她們知道，即使天下有災旱苦寒之地，卻也依然有美景的存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