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琴問天下 >第五十六章 陳情 詩美人消愁更添愁
    宋楚吟只默默頷首,走下了座位向殿外行去,餘光掃過站在一側的落芳蕤,似是掃過一片落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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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芳蕤低頭攥拳,肩頭微微顫着。她始終都沒有擡頭,待宋楚吟踏出了殿門,才忽地側了側身子,朝着他離開的方向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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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車輦前,宋楚吟轉身叮囑送行的妹妹道:“替我好好盯着她,若她真的背叛了我,你知道該怎麼做。”說着,又瞥了一眼身側的獨幽,“你不必跟我回去,留在這裏保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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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清歡嬌笑擺手,正欲尋藉口拒絕,宋楚吟卻早已鑽進車內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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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保護?還不是監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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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清歡冷眼看着獨幽,雙手抱胸道:“琴門重地,外人不得入內。你就在外面保護,千萬別似上回,同跟屁蟲一個樣!”說罷丟下他轉身奔入門內,輕盈似一溜紫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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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獨幽皺眉看着她的背影,想起來時路上,向來多疑的商王對他道:“清歡是本王親妹,自是可信。只是她從小錦衣玉食,秉性天真,雖說這幾年長了些功夫眼色,終究還是不夠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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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況且她打小不怎麼分親疏,與連城關係也算是好的,現下他們又是同門師兄妹,雖說是母后的安排,但也不知哪天就會避親就疏……你可要替本王把她盯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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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想來,親情當真是不可靠的。但若親情也不可靠,還有什麼感情值得信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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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喉頭泛起一陣苦澀,獨幽騰身躍上屋檐,尋了一個隱蔽角落,靜坐等待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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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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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淺淺自流光祕境拔得頭籌之後便終日將自己關在詩上苑足不出戶。琴門中人不以爲意,只當她是待嫁王妃,理應不能夠再拋頭露面,也不去主動問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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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靈則卻與衆不同,總以爲此事蹊蹺,思來想去決定前去探看。爲避人耳目且有個恰當說辭,於是親手做了一份賀禮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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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是賀禮,豈能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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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琢磨了幾日,她先於雲飛碧落泉底拾掇了些紅珊瑚石頭打磨成細巧珠子,再以玉雕吉祥花分段隔開,又錘鍊了一隻蝴蝶金鉤,最後掛上金烏翅羽,連同珠子和玉花串成瓔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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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如今已被稱作北宋的前一世,這種項飾算不上貴重,鄰國契丹就比比皆是。可放在穹宇之洲,這種充滿異世風情的飾品就顯得極其別緻新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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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清歡見她又在搗鼓新鮮玩意,好奇奪過來瞧了又瞧,淘氣道:“如何對蘇淺淺那麼好,倒不對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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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修靈則臉上隱有悶悶之色,才沉吟着放回瓔珞,“流光祕境可是她的陳情,我們雖說暗中助了她,但也是遂了她的本意,你又何必不自在,好像我們強迫了她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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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靈則收拾好瓔珞,納入奩內,托腮嘆氣道:“可我總覺得那不是蘇師姐的本意。也罷,到底是何究竟,去了便知。”出門回身招呼道:“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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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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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上苑外曲徑通幽,夾道兩旁幾株芭蕉如蔭如傘,葉蓋下交雜的萱草密密簇簇,剛剛發苞,探頭探腦蒼然可愛。修靈則步於道上,未聞花香先聞酒氣,甜絲絲入了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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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酒香味她如何不記得?正是公孫長琴最擅釀的“一霞醉”。可是素聞蘇師姐清儉,只愛飲茶,從不喝酒,莫不是那人在她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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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及公孫長琴,修靈則心頭莫名悸動,不由緩了緩腳步,原地慢慢踱了幾回復才入了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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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門便是曲折遊廊,以細碎紅石漫成甬路,往上便有修葺雅緻的三兩房舍,南窗虛掩着。窗前、轉角、及天井仍以芭蕉點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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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苑內芭蕉是矮蕉,新葉嫩綠,枯葉金黃,燦燦之色比那新鮮碧脆還要入眼。此種是蕉葉山莊的特產,如今移植過來,聊以慰籍思鄉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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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過象眼窗格看去,蘇淺淺正獨倚桌旁自斟自飲,粉頸酥柔,低眉垂肩,倏爾緩伏於案上。修靈則在屋外叩門,才喚了一聲“師姐”,她便擺手讓她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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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擡起微紅的眼,瞥見她手中妝匣,“噗嗤”一笑道:“怎麼,是來給我賀喜的?”說着,自顧自地拿過取出來看,也不誇讚如何,只自己戴上了,已是醉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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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頃,她又道:“既是賀禮,怎能不收?”說時微微勾起朱脣,淺淺的酒窩裏像是蘊了一口苦酒,澀澀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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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靈則奪了她手中杯盞,索性開門見山,“你明明不想選妃,爲何又入祕境,莫不是受人所迫?若是有人逼你,你且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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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迫我?師尊麼?”蘇淺淺搶白,旋即含着的那口苦酒似又香甜了似地,“你可是也覺得他如同水中月鏡中花?其實,他是個極好的人,從不強人所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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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言,修靈則頓有些出神,直到蘇淺淺輕輕擡掌,用靈力將杯盞掠回手上時,她才發覺被她奪回的那隻杯盞竟是汝窯天青瓷,一時涌起莫名酸楚,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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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淺淺也不說話,兀自盯着杯盞發愣,神思卻雲遊天外,溯洄至了選妃前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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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師尊午後小憩,閒來無事命她研墨作畫,可紙筆鋪陳開足足半日只幹瞪着不下手,也不知作何構思。好不容易隨手添置幾筆又揉作一團拋開,如此反覆,面前仍是白紙一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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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淺淺平日無話,唯獨與師尊一起時才添許多句子,又是心思極細之人,見他愁眉不展,便輕問:“師尊可是有何煩心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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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孫長琴只皺眉,好半晌才道:“你可知本尊爲何要以妙春果作陪嫁之禮?商王可是皇后嫡子,妙春果入宮乃是本尊送給皇后的一份大禮,那可是……聖上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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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驚愕之色掠過秀麗的臉龐,蘇淺淺心中“咯噔”了一下,腕上一沉,竟將手中上等的徽墨磕在冰硯上斷了兩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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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冰硯是連珠山莊所產,堅比頑石,靈氣充沛,邊緣整齊處更是利如劍刃,擺在書香處纔是風雅物,否則,便作傷人器具也是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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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尊……”蘇淺淺垂眼看着手中斷墨很是心疼,她知那墨世上罕有,也不知是師尊從哪裏尋來的寶貝,一時無措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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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料,公孫長琴倒好似沒有見着,只擺手繼續說:“諸葛爾雅可是紅塵大士的親傳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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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抿着冷笑,硯上舔筆,兩三下便勾勒出一隻栩栩如生的母犬,卻笑問:“看看,本尊畫的這隻母老虎可還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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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畫虎不成反類犬”,蘇淺淺一看便明白了,原來師尊是在借畫諷刺皇后雖承襲了紅塵大士的衣鉢,所作所爲卻與她的師尊背道而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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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尊要給皇后這一份情面,卻又實不想妙春果落入她手,而商王、公主又在一旁虎視眈眈,因而這“王妃”斷不能被他們操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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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蘇淺淺才正色懇請道:“若弟子有幸奪魁,定不會讓諸葛氏的陰謀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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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孫長琴轉眼看她許久,“本尊知道你想爲我分憂,可本尊卻不許你自斷前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宮中那些人不過都是地上這些東西,哪一個沒有被沾染、被揉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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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淺淺仍執着道:“還請師尊應允弟子入境一試!若師尊不允,弟子便長跪不起。”說着已伏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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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癡兒……”公孫長琴嘆息了又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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