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之中,修靈則最終放棄了掙扎,自閉靈穴,坦然沉了下去。天地之間,靈元循環往復,穴道封閉的時間不能超過一個時辰,若等靈元在體內耗盡,生命也將油盡燈枯。
如此做,修靈則是把最後的希望寄託在了他人的身上。
雖說公孫長琴有仙法可以劈開水域搜人,但他深知此法不能在神人暢內反覆使用。
作爲仙界之人,在此能溝通天地之所施法,無疑是挑釁天規。而且,仙官下凡時仙法本就已被削減了九成,此前他又爲她消耗不少,現下已現力竭之兆。
公孫長琴渾身已經溼透,水珠不斷順着髮梢如注般淌進了他的肌膚,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腳步也不再穩健。
他一共劈開水域十二回,同時,身上也多了十二道鞭痕。但功夫不負有心人,原是不可窺視的水面因他一次次的攪騰漸漸褪色,變得越來越淺淡透明。
最後一下。
他再次擡起了手,然而,一個聲音制止了他:“夠了!你瘋了嗎?!那是琴帝的打琴鞭!”
打琴鞭,是以琴帝親斫寶琴之上的七根琴絃擰成一股製成。最多鞭笞十三下,琴仙的琴魂和仙靈就會嚴重破損。
公孫長琴緊緊咬着牙關,再次召喚落霞寶琴,可是他剛剛擡起手,就被打琴鞭給捆住了,且越繞越緊,只聽剛纔的那個聲音急道,“長琴,所謂關心則亂,你先冷靜下來,定有解決之策……”
說至一半,風盡歌和秦雨霂雙雙趕到,打琴鞭瞬間隱去了形態。他二人看着霞尊模樣,都愣住了。唯有風盡歌猜得出幾分原委,皺着眉。
公孫長琴大聲對秦雨霂道:“神女,將此天坑中的水變得完全澄澈,就能找到靈兒!”
秦雨霂乃是洛水神女,集世上最最潔淨的水靈元於一身。聞得此話,已躍至半空又飄然落下,亭亭立在水面中心。她託舉寶琴,額間水滴印記逐漸發亮發光,隨着她口中默默吟誦,波瀾不再起伏。
浩瀚的水域再無聲響,彷彿在靜靜聆聽神女最後的命令。秦雨霂騰身而起,抱過沐凡,泛音如同天上的甘霖水滴,叮叮咚咚清脆響起。她在水面上飄飛行走,腳底畫出一個巨大的坎卦。
少頃,坎卦就像吸盤,將水中殘存的雜質全然吸收,在卦象之內轉化成了五行靈元,金、綠、紅、褐四種色澤交替閃現,隨着卦盤漸漸升入空中。
秦雨霂亦躍至半空卦陣中心,轉而疾奏三聲,大喝一聲,“歸元!”頓時,坎卦破碎,被束縛的靈元紛紛飛揚,自尋歸處去了。
再看那深坑中的水,已澄澈無比。水域內,一個小小的人影顯現出來。修靈則仰面沉睡在水中央,閉着雙眼,兩條胳膊以及長髮被水藻纏繞,晃悠悠漂浮着。
“纔不用你這墨童謝我,要不是你,本尊今天能如此狼狽麼……”
風盡歌早已習慣了他的刻薄話,一笑置之。
公孫長琴憔悴一笑,“不客氣,該你幹活了。”他忽然沉聲,“靈兒拿走了紫霧石,只要她一動,神人暢就會再次崩塌。”
“那要如何?”風盡歌問道。
“這紫霧乃是鎮境之玉,原隱在拙石之內倒也無妨,卻被靈兒發現偏偏要用它爲你做玉佩。既現出真身,紫霧只能留仙鄉河水中,若再出水,神人暢不保。”
風盡歌凝眉,“本尊知道了。”
一曲《高山》從挽風琴潺潺而出。風盡歌雙手撫琴,巍然不動,琴音蒼勁而沉重。一段奏畢,四周再次開始搖晃,而他依然穩坐如山。另兩人也沒有挪動,在旁靜觀。
坑底因爲震盪發生了鉅變。天坑碎石滾落水中,一塊塊壘砌,填平了坑底。那些石塊按照風盡歌音律所指揮的路線避開了修靈則越堆越高,最終形成了一座高山。
接着,他又轉換旋律彈奏《流水》,將坑中紛紛往外溢出的水合流一處,順着仙鄉河殘存的河道排出。修靈則的臉漸漸浮出了水面,她什麼都感受不到,依舊安詳地沉睡着。
公孫長琴見時機已到,馭琴操起《鷗鷺忘機》曲,喚來躲藏在山林間的白鷺啄去纏繞修靈則身體的水草。很快,修靈則便被雪白的羽毛全然覆蓋,當鳥兒一一再飛走時,她的周身再無束縛。
天空中,一人從天而落,恍若一道流星倒跌而下,“砰”地落入水中。掩藏在修靈則腰帶間的紫霧美玉受此震動,悄然落入水底。
隨之,天上又落下一物,正是拭月。
宋連城從水裏冒出頭來,見修靈則浮在面前,大喫一驚,忙去探她鼻息。此時,修靈則倒吸一口氣,睜開了眼睛,“殿……殿下?”說完,又虛弱地睡了過去。
宋連城一時也沒有去看周遭都有些何人,慌忙將她拽過,攬過寶琴,將她搭在琴身上游至坑緣,這纔看見面前站着三人。風盡歌御風將他們卷至岸上道:“殿下怎麼出來了?拂雪呢?”
“風尊放心,拂雪安好。此事說來話長,請霞尊、風尊先去追擊葉玲瓏,他尚在谷內,剛纔本王就是遭了他的偷襲!”
宋連城又望了一眼秦雨霂,不忍道:“神女,易尊受了魔王重創,師尊正替他療傷。”
“師尊?”秦雨霂焦急不已,正猶豫時,風盡歌道,“神女先去守着易、遙二尊,葉玲瓏交於本尊與霞尊去對付,靈兒……便拜託殿下照顧。”
公孫長琴嗽了兩聲,答應道:“等等,他二人留在此處不安全,本尊知道一個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