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宋連城心思細膩,但情急之下也沒有多想爲何這位遊手好閒的琴尊如何又知道如何進別人家的禁地,——公孫長琴也並未讓他多想,早已先風盡歌一步腳底抹油開溜了。
然而,悄無聲息的危機此時已經偷偷跟在了羽王殿下的身後,一直跟到了具有標誌性的三棵榕樹,掩藏在了樹幹之後,與他捉起迷藏。
“七十九,八十……”宋連城心底數着腳步。第三圈,第八十一步正要邁出之際,躲在樹後的葉玲瓏動手了。
這一次,他沒有吹響他的焦葉,而是將他的樂器當作了暗器,雙指緊捏着,當宋連城慢慢正面轉過時,“嗖”地飛擲而出。那焦葉於風中速度奇快,葉片周圍火星撲哧,冒着混沌黑氣。
最後一步,只要宋連城踏出最後一步,焦葉就會戳中他的心臟!
就在這猝不及防的當口,突然閃出了一人,替他擋下了這一片葉。是落芳蕤。
在羽王面前,落芳蕤已是商王妃,雖享榮華富貴,身價甚至比舊日的太子殿下更勝一籌,但她卻一點也不希望被他看見。她已不可能變成他的王妃,她已嫁作他人婦,雖然她心向着他,卻早已無顏以對。
她原不過是想偷偷看他一眼。目睹了宋連城落入天坑救下修靈則的一幕,跟着他一路走到了這裏,發現了葉玲瓏,而此時已來不及再作提示。
焦葉狠狠戳入了落芳蕤的身體,而就在那一刻,宋連城也做出了他的選擇。
他擡頭猛地一躍,將掩藏在榕樹上的修靈則從拭月琴上抱下,收琴的同時邁出了最後一步。就這樣,他們突然憑空消失了!
震驚之餘,葉玲瓏看着已經被重創倒地卻死死抱着自己雙腿的落芳蕤冷笑道:“王妃果然心中另有其人,爲了羽王,竟連尊嚴也不要,甘心爲本王**……嘖嘖嘖……”
落芳蕤趴在血泊之中,苦苦抿嘴笑道:“放了羽王吧,宋楚吟是絕不會把江山給你的,哪怕……一座城池,一個郡縣都不會!”
一連串的哼笑聲從葉玲瓏的鼻孔以詭異的音調呼出,他白皙得能看見血管青筋的陰柔面龐因怪笑顯得森森瘮人,“王妃倒是癡情,可你愛的那人好像溜得比老鼠都快呢……哦,對了,他不是溜,他是爲了懷裏的那個美人……”
不必他說,落芳蕤早已絕望,當耳邊再次傳來葉玲瓏咯咯咯的笑聲時,她皺緊了眉,攥緊了拳。
葉玲瓏一連說了數個可惜,慢慢彎下了腰,似要去摳她身體裏的那片葉。
天上的太陽以驚人的速度消失,俯身至一半的葉玲瓏扭頭看了一眼天色,驚詫道:“難道是日吞?”話音落時,神人暢陷入了一片黑暗,而一股巨大的扇風之聲,呼嘯着席捲降落。
***
其實,這一奇異的景觀並非是天象使然,其始作俑者正是百里拂雪。當小明載着拂雪趕到神人暢時,衆琴師所演奏的巫咒也被他們聽入了耳中。
誰知道,這小小的誘因激盪了心神,忽然,他的耳邊就傳來恰纔已經被撲滅的邪音。那支曲子彷彿是洗腦一般不停地迴旋往復,冥冥之中,還有一股力量在引誘他,誘他解開幽螢之力。
鬼使神差一般,百里拂雪臉上浮現出一絲陰冷的笑,他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將血滴滴進了小明幽藍色的那隻眼睛裏。頓時,小明大聲嘶吼一聲,張大了獸口,朝着太陽瘋狂衝了過去,隨即一口吞掉了天空中的火球。
“啊——!”百里拂雪仰天長嘯,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似地坐在黑暗中的獸身上嚶嚶哭起來,他的嗓音逐漸枯萎,最後就像是一個蒼老的千歲老人,如泣如訴之聲可怕得似地獄裏的怨鬼。
似曾相識的感覺再次襲來,玄默境中,混沌之氣就是如此侵入他的骨髓,而現在這股渾濁的氣流裏彷彿有無數的怨恨和怒火正在慫恿着他,召喚出最黑暗的力量。
“師姐……”
蒼老的嗓音突然喚出不可思議的兩個字。當遮天蔽日的幽螢遮擋了天空,開明獸在那酷似穹宇之澤的混沌之中獸性大發就要去襲擊衆人的時刻,它的右眼突然模糊,一片血紅的液體在它的眼球表面溼漉漉地滑過。
剎那間,化作一泓金光的太陽燭照從它的眼中瘋狂涌出,又化作一團模糊的獸形,向着那看不見的太陽的輪廓撲了過去。獸形再次化作金光涌入黑色的圓環,太陽燭照終於讓太陽重現。
所有人的眼前突然一片光明,什麼也看不見,只有一片白茫茫的光明。當他們因光明太過耀眼閉上眼再睜眼,卻震驚無比地發現,神人暢消失不見!
方圓萬里之內只有毫無邊際的茫茫原野,和佇立在原野之中的一大塊嶙峋石壁,除此,空無一物。
只有一個人,渾然不覺外物,還依舊沉浸在一片光明之中,只是與他人不同,他沒有閉眼,而是清晰地看着遠方。
光亮之中,一個潔白的影子從天而降,因他穿的是白衣,又落在一片白中,他那在半空中飄舞的比身子還要長的金髮才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白衣男子穿着寬袖對襟絲綢長衫,光滑如水的褶皺如同粼粼的波紋。他落在地面上,金髮逶迤蜿蜒直至一人身之遠,他的雙目澄澈如同湖水,他的肌膚盈透似冰霜,他並沒笑,但嘴角卻微微勾起,似神祕而清冷地笑着。
百里拂雪看呆了,他相信,眼前的這個就是他們口中所說的神人,就是仙尊“扶麟”。
可是,他爲何而來呢?
他心顫着,想邁步上前卻動彈不得,他期待着神人能夠再靠近他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