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走到人羣前,聽見一個女人在哭喊:“老天爺啊,我活不了啦,我要死給你們看!”
簡若明快步走了過去,蘇幽雨緊跑幾步才能跟。
有人看見了她們,紛紛說道,領導來了,領導來了。
這時,一個頭纏着白布的女人從人羣衝了出來,一邊跑一邊哭喊,喊着喊着,一頭撞向了政府大院門口的水泥柱子。
“大嫂,你不要亂來!”簡若明見了,大喊了一聲。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喊聲的影響,還是她身邊的村婦女主任姚桂琴拉了一把,反正女人這一撞沒撞,一下撞偏了,頭不偏不倚鑽在了旁邊的一簇月季花裏。
花開得正豔,女人的臉劃破了好幾道口子,血滲出來,染得臉花一道,白一道,撞落的花瓣有幾瓣伏在女人的頭髮,有幾瓣順着她渾圓的肩膀慢慢落下來,看去越發的悽慘。
“我不活了……我的天呀……你們賠我男人啊……我死去的冤家喲……”女人沒再去撞柱子,索性躺在門口的地,打滾撒潑,哭鬧起來。
女人的哭是青北縣很標準的那種哭喪的哭,長一聲,短三聲,間唏噓一片,還要夾雜着喊幾聲哎呀呀,抑揚頓挫,悲愴有力,很能感染人。
果然,女人還沒哭幾聲,有旁邊的女人忍不住,鼻子發酸,眼睛發溼,也跟着流淚。
簡若明的眼睛開始發紅,她想拉女人起來,又覺不合適,畢竟她家的男人死了,哭幾嗓子發泄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在心裏說,哭吧,哭出來好受一點了。
“富國啊,你死得好冤啊,哎呀呀……你丟下我和娃這麼走了,讓我們娘幾個怎麼活啊,哎呀呀……”
這女人是敖富國的老婆楊鳳玲。
簡若明皺起了眉頭,得先想辦法把女人的哭聲止住。
市政府門前有人哭喪,被路人拍下來傳到,影響不僅大, 而且惡劣。
正犯難,聽路傳來突突突一陣亂響,簡若明和蘇幽雨還在愣怔,暴響着的一排農用車已開了過來。
四輛,兩輛拉人,兩輛拉着桌椅板凳和竹竿、花圈等物件。
蘇幽雨正要驚問,見農用車的人嘩啦啦跳下來,沒等她反應過來,一間靈堂已搭了起來,搭在市府大院的門前。
靈堂一搭好,村婦女主任姚桂琴帶着村裏的幾個女人,扯着嗓子哭了起來,她們只是幫哭,不需要悲傷得呼天搶地,所以,她們的哭聲楊鳳玲嘹亮,幾個婆娘你方哭罷我登場,不只嘹亮,還有了某種唱戲的味道。
簡若明細心地觀察了幾眼,幫忙的人除了敖富強等一幫子村民之外,還有不少猥瑣油滑的面孔,與穿着樸素面相樸實的村民形成了較大的反差。
簡若明的判斷很準確,這幫人是敖富強花錢從縣醫院門口僱來的醫鬧。
縣醫院的周邊,專門有這麼一幫子人,平時在醫院門口轉悠,一旦遇醫患糾紛,這幫人問患者家屬要錢,幫着患者家屬跟醫院糾纏,這幫人鬧事很有經驗,醫院明知道也拿他們沒辦法,只能花錢消災。
外面來的十幾條漢子也披了麻戴了孝,但他們不哭不鬧,只抱着膀子,虎視眈眈的站在靈堂的兩旁,那架勢是,不許旁人動他們的靈堂。
市政府門前的保安全都懵了,誰都知道,攤了死人的事,麻煩會沒完沒了,因爲鬧得最狠的是女人,他們還不敢隨便前扯勸。
很明顯,他們不光是來哭喪的,也是來鬧事的,幾個男人還扯出了“殺人償命,嚴懲幕後真兇”、“官商勾結,天理不容”、“清除黑心企業的保護傘”等帶有明顯政治訴求的橫幅。
如果只是鰲頭灣村民鬧事,絕對提不出這種政治訴求!
莫非,他們背後有人指使?而且是專門衝着楚天舒來的?
完全有可能!
簡若明的腦子裏浮起一個個的疑問,她扭頭低聲對蘇幽雨說:“小蘇,給楚副市長打電話,讓他不要過來,這邊的事情,我來處理。”
蘇幽雨撥通了楚天舒的手機。
楚天舒的車剛剛在大橋引橋掉了頭,正加速往市政府趕,接到蘇幽雨的電話,心裏又是一陣感動。
“小蘇,除了簡副市長,還有什麼人?”楚天舒問。
“時間太早了,只有幾個保安,還是幾個值班的工作人員!”蘇幽雨如實說道。
“那怎麼行,我得過來!”楚天舒大聲說道。
簡若明聽見了他們的對話,把手機從蘇幽雨手搶了過去,嚴厲地說:“楚天舒,我是簡若明,我命令你,立即前往青北縣調查事件的經過。……你不用擔心,我這邊沒問題,信訪辦和青北縣的人馬到了!……別爭了,你來了,只會更麻煩。……楚天舒,你給我聽清楚了,現在查清事件的真相勸離家屬更重要,懂不懂啊,你?”
楚天舒又問:“簡副市長,他們把屍體擡來了麼?”
“屍體,什麼屍體?”簡若明一愣。
“死者的屍體啊!”楚天舒說:“歐陽健向我報告,說家屬糾集了幾百號村民,擡着屍體到市政府來了。”
“沒有!”簡若明環顧一圈,說:“他們只是在市政府門口搭了個靈堂,幾個婆娘在地打滾撒潑,沒看見什麼屍體。”
“哦?”楚天舒一驚,腦子飛快的運轉開了。
是歐陽健的信息有誤,還是他故意說了假話?
既然歐陽健已經到了醫院,看到了醫院出具的死亡證明,那一個死者的屍體,到底擡沒擡出來,還能搞錯麼?
不可能!這裏面有蹊蹺!
楚天舒當機立斷,再次通知司機:“掉頭,去青北縣!”
司機苦笑,踩了一腳剎車,從後視鏡觀察了一下兩邊的情況,猛地一打方向盤,在橋面掉了一個頭。
兩邊過往的車輛紛紛避讓,刺耳的剎車聲和叫罵聲響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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