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說,晚清最後這十年還算是比較平靜的,跟過去六十年相比甚至可以說有點兒枯燥乏味。過去那六十年,大清可謂是大起大落,鴉片戰爭、太平天國、捻軍之亂、洋務運動、華北大飢、甲午戰爭、義和團、八國聯軍……當真是波瀾壯闊,把咱大清弄得欲仙欲死,欲語還休。而進入到二十世紀之後,全世界好像把中國折騰膩了,懶得再搞中國了……當然,也有大清躺平任嘲的因素在裏面。
八國聯軍之後還鬧出了一場日俄戰爭,兩頭野獸在中國的土地上大打出手,把中國的尊嚴踩到了爛泥裏,但是這跟太平天國、捻軍之亂以及義和團相比,稱得上是波瀾不驚了,日本人跟俄國人打得屍山血海,關咱大清屁事,不僅江山穩固,還利用日俄兩敗俱傷之機大大加強了對東北的控制。
之後那幾年中國就像一座耗盡了所有能量的火山,陷入了不祥的死寂之中,再也沒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發生,這個政權繼續苟延殘喘。沒有列強再跳出來揍他們,也再沒有大規模的農民起義。除去同盟會那幫赤佬時不時鬧出點小動靜,刷一把存在感之外,這個國家就再也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事情發生了。換作咸豐、同治甚至光緒這幾個倒黴催,肯定會激動得淚流滿面:總算不用再擔心被洋鬼子或者暴民攆出北京,東奔西走了!
可載灃卻覺得他太難了,接掌這個國家纔不到三年,他就開始大把大把的掉頭髮了。
國庫窮得別說老鼠,連蟑螂都能餓死,每年還得支付鉅額的賠款給列強;地方督撫牢牢把握着各省的軍政大權,越來越不把朝廷放在眼裏了;袁世凱的勢力越發壯大,尤其是今年,北洋軍的擴軍速度簡直令人震驚,清廷手中那點武力在北洋軍面前顯得越發的不堪一擊……
哦,清廷手中沒有武力了的。
一句話,整個大清就是一個幢四處漏風的破房子,哪裏都需要補,可偏偏沒錢去補,更沒有能力去補。載灃知道大清再不變革就要完蛋了,可是,該如何變革?不知道。而且內閣裏一大堆混蛋寧可大清完蛋也不願意變革,因爲變革就意味着他們的利益可能受損。他幾次提出要重用那位只用了幾年時間就將貧窮落後、疫病橫行的蘇北變成了樂園的年輕人,試圖利用他的才華和年輕人的衝勁拼殺出一條血路來,但每一次都被以慶親王爲代表的那幫人給擋了回來,原因是那傢伙身上的氣運實在太強了,重用他的話恐怕大清江山不保。
說得好像他們多關心大清的江山似的,其實吧,小王爺看得出,那幫混蛋是擔心李思明掌握權力之後將他在蘇北施行的那套推廣開來。蘇北那套政策對農民來說是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但對於以慶親王爲代表的、手中有大量田地的士紳來說卻是滅頂之災,他們寧可拉着大清江山一塊完蛋,也不願意把這頭猛虎放出來。
小王爺表示很心塞。
現在好了,袁胖子也跳出來湊熱鬧了。雖說混蛋小王爺的業務水平確實有限,但也能看出,北洋是打算效仿李思明瞭。
在邯鄲建立煤鐵聯營集團、在遼東招募流民搞軍屯、在華北改造旱地、鹽鹼地,抄沒土豪劣紳的田地建立大農場,把田分給北洋士兵……
呵呵,抄襲狗,你這抄襲的痕跡也太濃了點!
載灃頭痛欲裂的問慶親王:“那個死胖子到底想幹什麼?”
慶親王呵呵冷笑:“還能幹什麼?想方設法壯大北洋的實力唄!還別說,這傢伙真夠毒的,他本來就把北洋六鎮牢牢控制在手中,如果真讓他弄到大量軍田分給士兵,那可不是控制那麼簡單了,是北洋軍搶着要給他賣命!”
載灃喃喃咒罵一聲:“這條老狗,當初就該找個刺客在背後給他一槍!”
慶親王正色說:“攝政王,這種話還是別說出口,以免禍從天降。你有抱怨的時間,還不如多想想應該如何應對!”
載灃說:“還能怎麼應對?他說的這幾條有哪一條是能夠同意的?搞北直隸煤鐵聯營集團,這裏頭要花的錢海了去了,朝廷哪裏還有錢給他揮霍!打擊土豪劣紳抄沒田地充作軍田,這一條能把整個北方的地主得罪清光,他袁某人是落到好處了,可朝廷將失盡士紳之心!至於在遼東招攬流民建大農場……”
他狠狠的喘了一口氣:“敢闖關東的都是些能把性命豁出去的強悍之輩,把這些傢伙招攬過來建大農場,並且在農場裏實行民兵制度……他袁項城是想在咱大清的龍興之地拉起一支北府軍麼!”
想想都要做噩夢!
慶親王悠然說:“這些事情自然是不能辦的,找個藉口回絕他吧。”
載灃一臉沮喪:“回絕他有用嗎?皇叔,你以爲他是在請求朝廷准許嗎?不,他是在通知朝廷他要幹什麼,讓朝廷配合!”
慶親王:“……”
扎心了啊,老鐵!你他媽瞎說什麼大實話!
載灃說得一點都沒錯,北洋這份奏摺只是跟朝廷打個招呼而已,不管朝廷同意還是不同意,他們都會幹的。當然,朝廷如果同意,他們會幹得更來勁,如果朝廷不同意,他們就要不爽了……他們一個不爽,會不會再次把大炮拉到北京城外搞軍事演習就不好說了。
咦,爲什麼要說“再次”?
磨磨蹭蹭了好久,內閣最終還是同意了北洋辦煤鐵集團、辦大農場的“請求”,而此時,人家早就風風火火的幹了一大截了。
載灃非常惱火,衝皇族內閣成員發脾氣:“那個死胖子越來越不把朝廷放在眼內了!真以爲朝廷治不了他了是吧!?”
衆內閣成員:“……”
對不起,真治不了。如果老大你哪天要治這個胖子,麻煩提前通知一聲,我們全家火速逃離北京,以免被波及。
載振有氣無力的說:“袁項城拔扈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大家早就習慣了,忍忍吧!”
載灃說:“本王咽不下這口惡氣!”
載振翻了個白眼:“咽不下又能如何?要兵沒兵,要錢沒錢的,我們能拿他怎麼樣?”
載灃惡狠狠地說:“那就找個有兵有錢的來治他!本王再問一次,封李思明爲徐州將軍的議案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通過!?”
慶親王翻了一下眼皮:“這事得從長計議……”
載灃冷笑:“你們都計議了好幾個月了,還沒有計議好啊?”
慶親王不吱聲。
載灃知道,這條老狐狸又在跟自己玩拖字訣了。他捏緊拳頭,壓抑着心中的怒火,說:“好,本王不催,這議案你們愛通過就通過,不通過就拉倒!不過,那筆在股災中虧掉的賠款追不回來了,不通過的話,你們自己掏腰包把這個窟窿填上吧!”
庚子賠款總額爲四億五千萬兩白銀,這筆錢哪怕是分期還中國也還不起的,只能借新錢還舊債,利滾利之下,中國實際要支付的賠款高達九億八千萬兩,分三十九年還清,這筆錢每年都要還的。不過今年出了點意外,放在上海錢莊的賠款居然讓人挪用去炒股,虧掉了,怎麼追都追不回來了。載灃通過張人駿跟李思明接洽,打算把徐州將軍一職和整個蘇北的稅收權作價六百萬兩白銀打包賣給他,李思明很感興趣,不過覺得太貴了,把價格給砍到了三百萬兩……
這三百萬兩也足夠支付今年的庚子賠款了。但如果內閣死拖着不通過議案,這筆買賣怕是要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