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明佛 >第四百五十九章 事上磨
    木筏浮在江水上,悟虛坐在木筏上。清冷的江水,隨着浪頭,不時從木筏下面,鑽了出來,浸泡着悟虛的雙腿。悟虛微微搖晃着上身,噴着一口口酒氣。那百花虎骨酒,果然效用非凡,此刻已在悟虛的體內化作千萬縷,如細蛇逡巡,如猛虎下山。還有那股酒勁,亦是直衝腦門,令悟虛頗有醉意。

    真可謂,身內身外,一片動盪;六感恍惚,肉身飄飄然。

    但,悟虛神識在識海,卻是緊守清明。所謂,身醉,意醉,神不醉,是也。

    普通之人,亦有類似的飲酒之法。所謂,花要半開,酒要半醉。說的便是,既要身體醉,但意識卻不能醉,至多半醉。於是便在這樣的半醉之間,擺脫平素的慣性反應和思維。粗淺一點的,得片刻不同尋常的體驗;深層次一點的,以緊守而未醉之清明性靈,觀除此一切之外物。此外,又別有一種,便是那遇人接物須得飲酒之人,他飲酒便是歷練,若能半醉,便是兼顧,方能衆人皆醉我獨半醉,方能做人做事。

    悟虛,此刻,也算是半醉着。這胡英幾年未見,依舊是那麼的令悟虛感到莫名的厭惡。自己這三年,在虎園之中,盡心盡力,卻還是逃不過“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八個字,儘管悟虛也不稀罕也不打算和虎族同心同德。但胡英這樣迫不及待地跳出來,要爭奪主導權,要離間悟虛和賁、銳、翼、仲等人,要把悟虛說得一文不值。。。。。。悟虛自然有些情緒,所以悟虛奪酒而醉。

    但,另一方面,胡英質問得也不無道理你悟虛天天喝酒作樂,表面上不食葷,暗中卻飲食虎族血肉,又算哪門子和尚所以,悟虛半醉,需要暫時擺脫這現實中尖銳的矛盾和尷尬,靜靜思索,靜靜自觀。

    胡英,賁等人,早已回到高船之上。

    悟虛一個人,跌坐在木筏之上,任憑體內酒勁肆虐,如滔滔江水起伏,如迢迢大山連綿。

    自己確實算是破戒了但自己卻是爲了活命啊悟虛來自後世,思維不是那般保守,“與時俱進”,“理論要聯繫實際”。。。。。他還沒有理由說服自己,也做不到守戒而死。

    何況,經歷過蓮花生大士七十二藏之戒藏,悟虛也常在思索自己在這修行世界,該如此變通,如何修行來到了這天外天,六大宗門,各自爭鋒,難說佛門最厲害,而極光宗這樣的佛門勢力又進不得,悟虛早已有“求同存異、兼容幷包”之心。

    說到這個戒律,悟虛內心其實是把這個看得很重的。沒有規矩無成方圓,從某種角度來說,佛門的戒律,不能單單理解爲類似“紀律”這樣的東西,它其實是可以延伸的一套隱含的規章制度。

    但悟虛,卻於自己現實際遇,無法全盤做到。他在苦苦思索中,想到了後世歷史中記載的明朝大家,王陽明,心學創始人。此心學,有不少佛家的思想,但落腳點卻在當下,卻在現實。

    譬如守靜戒定,王陽明便有說道,“人須在事上磨,方能立得住;方能靜亦定、動亦定。”佛門,也有言,煩惱即菩提。

    打個簡單的比方,你守着戒,躲着酒肉,其實遇到錯綜複雜的情況,你不一定守得住,躲得了,只有經歷過了,磨礪過了,方能真的定得住。

    再譬如,你不喝酒,你躲着它,但若是謀個事,你偏偏要飲酒,怎麼辦一杯就醉,再也幹不成事又或者你堅持不喝酒,但別人往裏杯中偷偷倒了酒,你一口飲下,又怎麼辦

    佛家講戒貪,儒家講安貧樂道。但古往今來,有幾人能做到倒是你腰纏萬貫之後,拿錢修橋鋪路,賙濟鄉里,造福社會,也許那個時候,你擁有過後,再舍了出去,方能真的看淡,看穿,看空,不戒而戒。

    悟虛心裏面想着這些,心情終於漸漸趨於平淡,理得而心安。

    當然,這並不能說佛門戒律有錯。此是後話,暫且不提。此處,只專講悟虛於塵世於現實中,如何彷徨而艱難的思索。

    那百花虎骨酒,早已經被悟虛煉化吸收。他把那股子酒勁,全都引導加諸於左胸那頭虎靈之上,而把那股子花香,卻散諸己身。自己如今容顏已改,若是身有花香,則氣息也多少有些遮掩,如此便甚好。更何況,古代名士,多身配香花香草,自比高潔;悟虛一人於這天外天,深覺險惡孤寂,自然也要憋屈憤慨之餘風騷幾分。

    那胡英,站在高船之上,嗅着那自悟虛身體散發出來的花香,不禁面色煞白,又急又惱地對着悟虛大喊道,“你就是個野和尚,花和尚”

    悟虛扭頭,斜斜地看了胡英一眼,笑道,“花和尚英公子,莫非想要貧僧做那魯智深”

    “你你若敢做魯智深,我便將你撥皮抽筋,生啖汝肉”胡英被悟虛這麼一激,渾身不由顫抖起來,雙眼圓睜,似有血紅,似有淚花。

    賁、銳、翼、仲等人,神情各異,欲言又止。

    悟虛,轉回頭,背對着胡英,冷冷說道,“閒話少說,貧僧既然應承了下來,便自然會出力相助汝等至天妖峯。除此之外,平時一應事宜,英公子自可隨意決斷。”

    你這小孩子,得了長輩的暗示,在這裏和我耍心機,貧僧卻是沒有興趣到了時候,貧僧自然去也。悟虛如是想着,卻又莫名惆悵起來,難道真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自己這三年與賁等人的朝夕相處,也抵不過這一句古訓

    悟虛乃是後來人,知道這人啊,也是從獸類中脫穎而出的,其實也是動物,佛門也講究一個衆生平等,在悟虛的心中,自己其實和他們沒有多大的區別。不然也不會,這三年,和他們嬉戲在一起了。

    只是,這些都無從說起,只看滔滔江水,青山兩岸,唯繼續前行罷了。

    那胡英,自知打不過悟虛,又被氣得靠着欄杆宛如花枝亂抖,只得在賁等人的勸說下,回到船上閣樓之中,落得個兩不相見。

    悟虛也不再理會他,半醉之間,暗中祭出曼陀羅法界,悄然入內。

    張翠露、何其峯等人,靜立在法界中。悟虛一一走過,他們神情鮮明,玲瓏活現,卻無聲無息。悟虛用力的噴了口酒氣,對着他們說道,“罷了罷了,還是不能令爾等醒來吾下次真的是要拿美酒,於這曼陀羅法法界,祭奠爾等一番了”

    一聲輕笑響起,緊接着,一陣大笑響起。張翠露等人,紛紛笑了起來。

    悟虛一愣,下意識揉了揉眼睛,卻看到,張翠露他們,在法界之中,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這不是做夢吧悟虛環顧四周,看見張翠露、何其峯、畢瀾瀾等,都在周圍,而於此刻忍不住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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