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郭小姐卻不賣帳,撒嬌耍潑般,做着鬼臉,對悟虛說道,“聽聞慧明上師南下途中,修成了曼陀羅法界,何不施展出來,讓我等見識一下”此言一出,席間便靜了下來。原先的莫恩,大家都是知道的,資質不佳,雖然走了狗屎運,不知道怎麼的修到了真人境,但幾十年來卻是再難進一步,始終停留在真人二層上面,到了最後,他自己也是灰心失望,終日只知道搜刮寶物,修煉曼陀羅法器。哪想,這麼多年之後,莫恩再走狗屎運,居然修出了曼陀羅真法界,成爲這幾十年喇嘛教修出此界的第一人。在他與巴爾圖巴爾贊等人的爭鬥中,八思巴還親自出面庇護,並賜號慧明,行情大漲。
悟虛聽得郭敏這般說道,不由撓了撓頭。當日到了黃河工地,三皇子巴爾措達介紹自己之後,那賈魯等人得知自己修出曼陀羅法界之後,也是意欲一觀,悟虛好不容易纔推脫掉。爾等又不是佛門中人,再說,這曼陀羅法界是自己的終極武器,能隨隨便便給人觀賞細看麼有心拒絕,但隱隱地又怕那郭敏再胡攪蠻纏,最後竟點點頭,鬼使神差地說道,“若是一觀,還請郭小姐不要再爲難小僧。”
那郭小姐卻嘟着嘴,一臉不屑地說,“哪個爲難你了。本公子連八思巴、羌巴穆勒國師的法界都曾見過,還稀罕你的。若是扭扭捏捏,不像真男兒,便作罷。”
悟虛心中一動,離席走到中間,擺手止住了輕聲規勸郭敏的王保保,對着郭敏施禮說道,“不知郭大小姐可否爲小僧言說一番,見諸位國師法界的情景。”
郭敏眼珠一轉,“諸位國師的法界,氣象萬千,各有千秋。只不過本公子今日驚嚇過度,一時竟想不真切。不如等本公子回去細細想來,大師擇日備好禮物,到我府來,我給你細細道來。”悟虛當即問道,“不知郭大小姐府上是何處”便有人笑道,“郭小姐乃如今官拜陝西行省右丞兼陝西行臺侍御史,同知河南行樞密院事,察罕帖木兒大人的掌上明珠。如今聖上恩寵,賜其府宅,恰恰在天源延聖寺附近,慧明大師到時一問便知。”悟虛點頭道謝,又合掌對郭敏說道,“小僧改日定當登門拜訪。”心中卻不由回想起先前的夢境,只覺亦幻亦真,好不令人遐想聯翩。
那郭敏見悟虛傻傻地站在那裏,不由又嗤嗤笑道,“不知大師此番南下,不知得了多少物件,若是隨身攜帶,不如現在取出一二,便作來日拜府之禮,亦可”
悟虛回過神來,好你個刁滑的女子,時刻不忘捉弄小僧啊。當即斂眉肅容,說道,“小僧南下,一來護衛三皇子殿下,二來傳法佈施,一路行來,倒是有佛門至寶,得其一二。若是郭小姐慧眼,小僧也可以獻上。”
郭敏拍掌哈哈笑道,“佛門至寶從修出曼陀羅法界的慧明大師口中說出的佛門至寶,本公子倒是很想一睹爲快。”席間衆人也紛紛叫嚷,快快取出,觀賞把玩一番。
悟虛微微一笑,運轉法力,化身三頭六臂的金剛,正中雙手相疊,結釋迦牟尼佛鉢印;左側法相,雙手外縛、兩中指豎起相拄,拇指相交叉,宛如蓮葉一般外縛,結阿彌陀根本印;右側法相雙手內縛,右手拇指伸,結觀音菩薩蓮花手印。三頭分別依次開口言道,“我有般若波羅蜜多金剛經一部。”“我有佛說無量壽經一部”“我有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一部”。言罷,各自誦唸其經。待誦完,悟虛收了金剛化身,對着郭敏合掌微笑道,“佛門至寶,三部經典,且爲汝說。”
郭敏在臺上,立刻做出一個“你夠無恥”的神情。悟虛哈哈大笑,邁步走向自己的座位。之後,衆人暢飲嬉笑,悟虛則緊口慎言。
悟虛暗惱這趙彤無端地糾纏不清,不滿的說道,“佛爺我快意恩仇,但不記得與彤姑娘你有所瓜葛啊不知你這是何意”那趙彤沉默了片刻,幽幽地答道,“不知大師爲何稱奴家爲千年白狐難道彤兒在大師眼中,便是那千年狐狸精麼”悟虛一陣頭痛,看不得別人誤會自己而傷感,急忙說道,“彤姑娘不要多心,我見彤姑娘對月吟唱,精氣神皆與明月相應,宛如千年白狐修行,是以做此言。”趙彤眼圈發紅,說道,“說來說去,奴家在你眼中,也不過是一個狐狸精罷了。”說完,以手中絲巾拂面,作拭去淚水狀。悟虛嘆道,“小僧以無相佈施,那有狐狸精之分別相。彤姑娘切莫亂想。”說完,邁步反手扣住房門。
又休息了兩三個時辰,悟虛坐起,揉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眼前又不由自主地想起昨晚,郭敏斜飛近身,以扇相刺,自己結印將其震開,然後郭敏長髮披肩,酒紅的臉頰帶着嗔怒的表情,瞪着自己,飄然而去的情景。斯人遠去,徒留烈酒和胭脂的氣息在夜空中瀰漫。悟虛右手,在空中虛握,似乎想要抓住些什麼..又忽然想到,她讓自己備好禮物,上門拜訪,便可爲自己描述八思巴、羌巴穆勒等人的曼陀羅法界氣象。席間,還有人提到她就住在那天源延聖寺附近,不由一陣意動。自己何不先去天源延聖寺附近走走
當悟虛起牀,穿好僧袍,興匆匆地走到門口,伸出右手,按住門把之時,猛地拉開,正待跨步之時,猛然聽到右手腕的那串碧海珠發出清脆的聲響,不由一愣。這串碧海珠,自從下了廬山之後,除了那日被莫恩擒住,短暫地離開過自己,一直在自己手腕上,或隨着自己入法界佛堂,或激發出碧海白蓮,無時無刻不在加持護衛着自己。昨夜與那郭敏席間偶遇,醉中鬥法,自己竟然隱約起了色念,悟虛看着手腕這串碧海珠,不由自主地暗歎了一聲“阿彌陀佛”,轉身回到軟牀,端坐其上,閉上雙眼,兩手數着碧海佛珠。
好一會兒,悟虛方纔睜開雙眼,起身,整了整僧袍,輕輕得推開房門一路上,除了幾個掃地的小廝,還有偶爾要早行的客商,所過之處,無不門窗緊閉,諾大的院落靜悄悄的。昨晚的喧囂似乎,如同夢境一般,悟虛手捏佛珠,踱着步子,目不斜視,向那外面走去。
身後高高低低的閣樓見,有一扇窗戶微微側開着,一個蒙着面紗的女子,靜靜地站在那裏,正是昨晚當着衆人面推說身體不適,月下改唱“相逢便是緣,珍珠莫當錢。一曲歌舞罷,京都夜纏綿”的趙彤。看着悟虛的身影,在繁花虯枝中時隱時現,漸漸消失。趙彤呆了片刻,關上窗戶,來到一處壁櫃前,取出一本佛經,拿出夾在裏面的一張信箋,輕聲默唸了片刻,便又將至放回原處。隨後,按了一處機關,壁櫃正中緩緩翻轉,顯出一尊彌勒佛像。趙彤手捏三支檀香,跪在地上,面朝這通體由白瓷作成的彌勒佛像,虔心地是三叩首,手中檀香無火自燃,升起了了青煙,在趙彤身邊繚繞,使之顯得更加神祕。隱約中,趙彤嘴脣微動,似乎在虔心念誦着什麼經文。
這一切,悟虛毫不知情,連這趙彤在身後的窺視,也未曾察覺,待走到月疏閣大門口,便門前小廝打聽八思巴老國師的駐地,方知八思巴出關復入朝之後,其法駕所駐之地,正是那天源延聖寺,京都之中無人不知。方纔知道,昨夜席上那人在說郭敏所住府邸之時,爲何用了恰恰兩字。
悟虛搖搖頭,正要起身邁步前往,卻見百米開外,有一大隊喇嘛,緩緩地朝這月疏閣奔來。
正所謂法界欲請美人觀,佛門至寶作戲言。
萬千氣象萬千色,說罷無相卻動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