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明佛 >第三百三十九章 傳與轉
    三叩九拜之後,悟虛緩緩起身,合掌望着觀音菩薩,復又雙手內縛,右手拇指伸直,結聖觀音蓮花部心印,心中默誦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不料卻是毫無感應。復又十指散開,結蓮花印,口中默誦六字大明咒,依舊如此,不由莫名傷感。遂隨着多吉走出殿外,見半畝大小的放生池,池中青蓮半開,魚兒吐泡,不由猛然想起海音螺來,也不知道海音螺裏面,那個許願放生池中如今又是何景象,那藥善、潘若蓮等人又是何等光景有心神識遁入海音螺中去看個究竟,但多吉便在身邊,於是便指着這、前面這放生池,將池中水妖蒙觀音大士點化,一朝化形,在此守護寶陀觀音寺,以及後來的種種,說與多吉聽。

    多吉,先前知道悟虛在此蒙觀音菩薩點撥,卻還不知道有段公案。待聽到這些水妖百年不到,便耐不住寂寞和清苦,潛逃不少,留在寺中的也心有嗔恨,不禁微微皺眉道,輕聲道,“所以,法不可輕傳。”及至聽到悟虛以自身法界本源之氣,誦金剛經經文,解脫諸妖,隨其離寺四散而去,又不禁微微搖頭,輕聲道,“若我是你,便要將其徹底降伏,渡入佛門,作爲寺中護法。”最後,聽悟虛複述觀音菩薩事後說的那段話,多吉方纔又合掌恭聲道,“原來觀音菩薩是要以此慈悲點化於師弟你。

    二人這番小聲對話,沒用神識及神通,便是旁若無人地隨口而說,被那正在附近打掃清潔的一個和尚聽了去,急急跑到二人跟前,納頭便拜,口中念着佛號。悟虛自覺得這次即便不是最後一次到普陀島,恐怕下次來,也是很久以後了,心中早就暗存了傳法贈物之念,將其叫起來,略微打量了一下,問了其法號,便說道,“你既然能聽到我二人方纔的談話,便是有緣。”

    話還沒有說完,卻聽得站在一旁的多吉說道,“你且暫去,今夜子時,再來此處。”悟虛不明究竟,但只對着這名法號叫做空行的年輕和尚笑着點點頭,及至待其走後,方纔暗中傳音問道,“多吉師兄,有何深意”方纔,悟虛實際上早已用天眼通打量過此人,併爲察覺有何不妥。這一點,一旁的多吉不會不知道。

    “師弟,法不可輕傳。”多吉開頭便又是方纔那句。

    法不可輕傳,此中道理,悟虛自然知曉。傳法,須得講究機緣,依受法之人的秉性根器而定。但,悟虛此次傳法贈器,實則是報恩,報觀音菩薩之恩;而且,此人秉性根器,還算中上,如果要說要因材施教,悟虛也自然會有所選擇。

    多吉知道悟虛心中所想,一邊沿着放生池踱步而行,一邊說道,“師弟當知曉,我雪域高原,藏傳佛教諸教諸寺,傳授上法,皆要上師灌頂密授。”悟虛點點頭,對於這一點,悟虛是有個人看法的。悟虛前世或者說上一世便知,佛祖,是先覺悟者,他慈悲爲懷,點化渡化衆生,脫離諸苦,得大自在。這從某種角度來講,便是一個無私奉獻、分享心得的舉措和過程。當然,在這一過程中,我輩俗人來做,有所考驗,有所選擇是需要的,但你藏傳佛教,要人虔誠皈依具體的某位上師,授法又是祕密灌頂,搞得神祕兮兮不說,還附帶着人身依附關係,這似乎有點過了。

    多吉見悟虛面帶微笑,便也笑了笑,知道悟虛心中腹誹,沉吟片刻,又說道,“師弟,師兄我以前在天源延聖寺,便知道,你不喜儀軌,不恥俗套,看重一個緣字,所謂緣,其實又是一個情字。而每每相談,師弟你又屢屢有奇思妙想,天馬行空,雖與我佛門清規戒律略有出入,但細想之下,卻也能自圓其說。”悟虛又笑了笑,這是在委婉地說自己“感情用事,放浪不羈,不尊戒律,巧言善辯”。便不說話,只是笑着望着多吉。

    此刻,兩人,已然走入了殿外花草叢中。多吉,走到花草叢中石桌邊,取出兩個玉杯,一拂袖,掬來一道池中清水,捲攏數朵風中落花“當年,師尊,授我佛門正法,”多吉,隨後,掌心金光一閃,一邊將一杯溫熱的水中花推送至悟虛面前,一邊略帶情緒地回憶道,“在禪房爲我灌頂之時,曾問過我。”

    悟虛輕輕哦了一聲,多吉此刻對自己提起如此隱祕之事,手指輕輕地摩挲着溫潤玉杯,凝神看着多吉。

    “師尊在曼陀羅法界,無數珍寶供奉,諸佛諸菩薩如在眼前,一切天人阿修羅悉皆環繞。師尊,問我,今日,爲師代佛祖真正傳授你佛門正法。若是你不尊我佛,不尊教規,爲師便是千山萬水,魂飛魄散,也要了斷你我之緣。你可想好”多吉,漫聲細語着,飽含深情,雙目望着天空,“那個時候,我已經經過薩迦寺諸般考驗,觀想入定時時得見普賢菩薩,早已虔心向佛,當即恭敬答道,弟子敢不尊我佛,敢不尊教規師尊遂與我灌頂,授曼陀羅法界、大日如來金光等諸般正法。”

    悟虛望着一臉回憶,一臉虔誠的多吉,不由心中微微不快,感覺有點像是入門道會一般,還是帶着那種人身依附關係的傳法授法。當然,明面上卻是絲毫沒有表露。

    卻聽多吉又說道,“世尊爲我灌頂授法畢,諸佛諸菩薩乃至一切天人阿修羅,隱於虛空,他老人家危襟正坐,又對我說道,有世人,謂我藏傳佛教以神祕儀軌哄騙衆生。你經歷之後,有何感想。我當時聲淚懼下,泣不成聲,答之曰世人愚鈍,不能解我佛慈悲。”多吉說到這裏,忽然住言,靜靜地看着悟虛。

    悟虛沉思良久,緩緩答道,“師兄切莫誤會。師弟我其實懂得。佛說莊嚴佛土者,既非莊嚴,是名莊嚴;但也沒有說莊嚴佛土錯。雪域高原蠻荒,藏民粗野,桀驁難馴,血性任性,俗情乃至親倫亦不能羈絆,授我佛門正法之時,須得慎之又慎,彰顯我佛之大莊嚴善無畏。”

    多吉長嘆一聲,“師弟,你果然有慧根。師兄我當時,只是莫名感懷激動,事後方纔慢慢明白其中深意。皈依上師,看似考驗,實則乃是令我心有敬畏。”說到這裏,多吉忽然露出孩童般的笑容,話鋒一轉,對着悟虛說道,“你可知道在師兄我未出家時,天不怕地不怕,父母相鄰都拿我沒辦法初學佛法之後,更是覺得四大皆空,一切皆是空,更是無所畏懼,殺一普通藏民便如同殺一條狗般。”

    “阿彌陀佛。”悟虛合掌誦道。

    多吉頓了頓,又仰望着天空,悠悠說道,“後來,我才慢慢懂得,皈依上師,乃是爲了降伏心魔,繫心於佛,祕密灌頂,一則乃是不令我佛門正法流入歹人乃至外道之手,二則乃是彰顯我佛門正法之祕之寶,無令受法之人心生輕慢。”

    悟虛默然,“無令受法之人心生輕慢”,這一點自己倒是未曾考慮到。一個人,輕易得到某種東西,多半不會珍惜,不會重視。自己理解的授法考驗,考驗的是受法之人的秉性根器,只要有緣,覺得這人秉性根器還可以,便覺得可以授法,卻沒有慮及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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