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清晨的陽光偷偷爬進來,肆無忌憚地爬上牀榻,傾灑於二人身上。讓人無法繼續安睡下去,桓儇這才睜眼起身。
弓着腰跨過裴重熙的身軀,輕盈地從牀榻上翻下。赤足踩在地毯上。思索一會,扯了掛在衣櫛上的外裳披在身上。
推開半扇窗,迎接晨風的洗禮。
睡得正香的裴重熙爲風所擾,睜開眼。掀簾往外看去,見桓儇倚窗而立。眼露笑意。
“殿下自己醒了也就罷了。怎麼不肯讓臣睡覺。”裴重熙從後擁住她,挑脣揶揄道:“前人不是常說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麼?殿下怎麼不願意耽溺於此中……”
瞥了眼腰間的手,桓儇彎了下脣角,“你願意做禍水,本宮可不願意做昏君。”
“那一定是臣本事不夠。竟不能讓殿下不知歸路何處。”裴重熙的語氣中似有惋惜。
“那你……”
說着桓儇轉頭,話卻頓在脣邊。眯眸打量起衣冠不整的裴重熙,眉頭倏忽皺起。暗自腹誹起來。
“這人八成是故意的。”
深吸口氣,桓儇往旁邊挪了幾步。沉聲啓脣道:“裴相公,這是公主府。如此有失禮數的事情,還是不要做了。本宮見不得放蕩無禮之輩。”
“分明是殿下心有外物,纔會看什麼皆如心中所想。您心裏爲色相所拘自然……”裴重熙不甚在意地揚脣,“心經裏有句話叫,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上下打量他一眼。桓儇伸手抓住他特意敞開的衣襟,驀地將它合攏,甚至不忘壓緊。
“人來人往地何必如此失禮。再說了,你的好本宮一人知道就夠了!”
裴重熙聞言擡眸看着他,脣角向上挽起一絲弧度。她的手柔軟且暖和,摻着力道透過單薄衣襟落於胸前。語氣裏有些不自然,但是卻被她極力壓制着。
雖然是一臉正色,可卻隱透出幾分狼狽。
見她這模樣,裴重熙不禁低笑。湊在她耳畔耳語了一句。
“大殿下摸夠了麼?”
話止惹得桓儇揚眼瞪他,轉瞬收手。喚了婢子進來伺候洗漱。
輪到綰髮這步時,裴重熙揮手示意婢子退下。自己拿起了桌上梳子。
“你披散頭髮的樣子……很好看。”
只披了一件外袍的裴重熙,含笑端詳着鏡中的桓儇。手中檀木梳齒劃過她額角,一聲情緒道不明的喟然長嘆從平淡聲線中溢出。
任他擺弄滿頭青絲的桓儇顯然是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絕豔的面容上並無波瀾。只是手肘不輕不重地往後捅了一下。
髮鬢上幽微香氣傳入鼻中。他眼中墨色漸濃,最終皆歸於一團寧靜。
“景思,你看起來很不專心。”桓儇目光沉如古井,嘴角卻緊繃着,“是不是裴家的事還沒有解決。”
裴重熙聞言搖頭,玉碾過的聲線裏霜雪不見只餘溫暖,“沒有。我只是有些擔心成帝留下的東西會對你不利。便是如我,亦有賭不起的時候。阿嫵……”
“我知道。只是不敢拿你做賭注。”瞥見綰起的髮髻中尚有幾縷髮絲遺落。陰刻鏤空牡丹紋的犀角梳頓在其上,以指將其挑起,託於掌心。斟酌地望着它,最終不動聲色地將其藏匿下來。
“既然已經贏過一回,你我又何必怕第二回呢?”
裴重熙聞言靜默一會,最終伸出手攬住了她。埋首於那頭烏髮前,似乎想要貪婪地汲取她的一切,以此掩下翻滾的異樣情緒。
“大殿下,早膳已經準備好。還請您移駕星沉閣。”
聽得屋外傳來呂興萬的聲音,桓儇往發間別了支步搖,“走吧”
二人攜手邁出屋門,往星沉閣而去。
難得二人皆懷着心事,是以這次用膳格外的安靜。
纔剛放下筷箸,正在以茶漱口時。一藍衣婢女步履匆匆地跑了過來。
“大殿下,芷青郡主鬧着要見您。周嬤嬤那邊攔不住,打發奴婢來問問您的意思。”
聞言桓儇將茶盞擱回漆盤,一面探入盆中淨手,一面道:“去帶她過來吧。本宮這段時間太忙了,連那小丫頭都忘了。”
“喏。”
“你把楊芷青養在身邊?”裴重熙滿臉訝異地看着她。
“是。她若是留在楊家的話,和尋常棋子有什麼區別呢?更何況我答應過桓嶠,會好好照顧她。”桓儇擺弄着新折下的牡丹花,淡淡道:“留在這,總能給她庇護。就當是本宮還郭太妃和長平的情。順帶還能以她要挾桓嶠繼續爲本宮所用。”
在裴重熙面前,她素來不會掩飾自己行事的諸多手段。畢竟在很多事情上,二人間的處理方式還是非常的相似。尤其是在操控人心這方面,二人如出一轍。
“皇姑姑!”一藕荷襦裙的女童一路小跑到桓儇跟前,嗓音軟糯地喚了句。
“是芷青來了?快坐吧。”桓儇指了指身旁的位置,示意她坐下。板着臉道:“剛剛沁兒同本宮說,你不聽周嬤嬤的話?”
聞言楊芷青一笑,烏黑珠瞳咕嚕一轉。落在裴重熙身上,大聲喊道:“姑父抱。”
驚得跟過來的周嬤嬤連忙去攔她。
哪知裴重熙擺擺手。似乎是十分滿意楊芷青整個稱呼。
自覺計謀得逞的楊芷青,揚脣得意一笑。
“你不要教壞芷青。她還小……”
“我知道,但是這姑父二字聽上去十分的順耳。”裴重熙面上微揚了點笑,“芷青來讓姑父抱抱你。”
到底還是孩子,沒那麼多心思。聽聞裴重熙要抱自己,當下跑過去。又在二人眼前喚了句姑父。
看着神色溫柔的桓儇,裴重熙眸中掠過異樣。腦中忽而想起來去歲孫太醫爲桓儇診脈時說過的話,微微抿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