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着急回去,去趟慈恩寺。”桓儇叩着車壁吩咐道。
“喏。”
慈恩寺前仍舊香客如織,未近便能聽見從寺中游來的鐘磬聲。馬車在慈恩寺門口停了一會,又沿着一旁的巷子,徑直轉到了慈恩寺的後門。比起前門的喧囂來說,後門安靜了不知一點。
取了冪籬戴着,桓儇這才斂裙步下馬車。長長的素紗垂至腳踝,遮住了她的面容。她擡首掃量眼探出的菩提枝葉,移步上前,輕釦山門。
“施主,是來找誰的麼?”開門的小沙彌探出首,拘謹地看着她。
“我姓桓,來爲亡母祈福。”桓儇面上浮起溫和笑容,溫聲道:“勞煩小師帶路。”
聽得桓字,小沙彌似是想起什麼來。點點頭,朝她行了個僧禮,迎她步入寺內。
餘光瞥見小沙彌一直跟着她,桓儇脣際揚笑,“你且去忙,不用跟着我。”
說罷桓儇提裙步上石階,沿着石道消失在盡頭一片鬱鬱蔥蔥的灌木中。穿過這片假山蓮池,便是她供奉了她母親靈位的地方。蓮池裏大片荷葉翠綠欲滴,隨風輕蕩着。
不遠處的堂前,僧侶正在掃去地上落葉。桓儇步下九曲廊橋,一片菩提葉飄落而下,她伸手接住了它。端詳着手中菩提葉上的脈絡,鳳眸中浮現倦怠。
堂前掃地的僧侶見她來了,手掌合十於身前,“您來了。今日似乎不是.....?”
“本宮思念亡母,所以特來看看。”桓儇頷首輕笑,目光柔婉。
知曉桓儇來意後,僧侶頷首讓出一條道來。目送她步入堂內。
堂內紗幔輕垂。高足案上的靈龕中供着寫有先母昭穆皇后蕭羲和的靈牌,兩側長明燈微曳着。
望着眼前靈牌,桓儇斂眸喟然長嘆。折膝跪坐到蒲團上,拿起擱在木魚旁的楗槌輕輕敲擊着,默唸佛經。
不知過了多久,“吱呀”一聲輕響入耳。隨之而來的是一聲佛號。
“玄悲禪師來了。”桓儇手上動作一頓,沉聲道。
“您似乎有心事?”玄悲走到她身側,往長明燈中傾着燈油,“看得出來您最近都心境不佳。”
桓儇聞言擡首看着她母親的畫像,不由自主地摸向了腕上佛珠,“本宮身於混沌朝局中,哪裏能事事如意無憂。惑還是有的,只是不知該如何解。”
“您若是不介意,可以說與貧僧聽聽。或許能爲您解去心中疑惑。”
“禪師你可信夢中所見?”桓儇語氣疏漠地問詢
“殿下是夢見了什麼?”玄悲擡眼望向神色平和的桓儇,眸中帶笑,“金剛經裏有一句偈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大殿下素來聰慧,又何必過於執着?以您的心性不當困於此。”
桓儇揚眉,眸色漸深,“看起來禪師知道本宮惑於何處。”
“居高位,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世間諸般苦於您而言,唯情一字最難脫。”玄悲迎上她的目光,微笑道。
“您放心。”
目送桓儇步出房門,玄悲似是想起什麼眸光略有晃動,脣齒囁喏無言。最終轉頭看向身後的靈牌,搖了搖頭。
“真當是兩個癡兒。”說罷又是一聲嘆息。
才步過九曲廊橋,邁上石道。忽見天際濃墨堆聚,彷彿要浸透天色一般。桓儇加快腳下步伐,趕在雨前踏上馬車離去。
等她回到公主府的時候,濃墨已經染透了雲層。大雨滂沱而下,敲打在各處。
已經在府門口等侯多時的徐姑姑,瞥見徐徐駛來的馬車。撐傘迎了上來。
徐姑姑一手撐傘,一手扶桓儇下來,“崔節使來了,正在府中等您。同來的還有楊逸飛同高娘子。”
“嗯。景思呢?”
“熙公子在您走後不久,也出去了。現在還沒回來呢。”徐姑姑揣着她的神色,左右猶豫了一下,“方纔白洛那丫頭來問奴婢,是否要將東園打掃出來。”
桓儇聞問皺眉,疑怪道:“打掃東園做什麼?”
“白洛是覺得總不能讓熙公子,一直同您住一塊吧,而且這於禮制也不合。如今西院住不得,只能打掃東園……”
聽得這桓儇眉頭皺得更深。她能想象出白洛說這話時,徐姑姑是什麼表情,白洛又是什麼表情了。
“不必了。再拿一牀被子到本宮房裏。至於其他的,容後再說。”桓儇沉眸道。
“喏。”言罷徐姑姑皺眉看着桓儇。
如今熙公子暫居於府中,二人又時常膩在一塊。這要是有了子嗣,大殿下又該怎麼辦?雖然她知曉熙公子對大殿下情深義重,自然不會捨棄大殿下。可怕就怕會有人藉此對大殿下不利。
猶豫半響,徐姑姑沉聲說,“您要不要請太醫來看看?您如今時常同熙公子在一塊,奴婢擔心……”
話落桓儇止步,眸中浮起凝重。她知道徐姑姑擔心什麼,只是她自個耽於其中,竟然將此事忘在身後。若非徐姑姑提醒,興許忘了都不知道。
“徐姑姑看着辦吧。這事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奴婢明白。”
說話的功夫,桓儇已經走到了前廳。瞧見坐在廳中的幾人,她面上浮起溫和笑意。施然步入其內。
“叩見大殿下。”三人齊聲施禮喚道。
“都來了,坐吧。”桓儇呷笑落座,睇向神色柔和的高絳婷,“本宮瞧絳婷阿姐氣色是越來越好。”
握住高絳婷的手,楊逸飛笑着回話,“蘇大夫一直都在爲絳婷調理身子,的確是越來越好了。連阿耶都對他的醫術讚不絕口。”
“蘇家醫術本來就不差。若非當年……算了不提也罷。”桓儇擺擺手,看向下首第一位的崔皓,沉聲道:“回來怎麼也不知道打聲招呼?”
“臣是回京述職,哪敢特意來叨嘮您。”崔皓頷首作揖,語調一如既往的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