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裏僕役忙着打掃被風颳下來的落葉,乍然瞥見桓儇神色悵惘地站在窗口,連忙俯身問安。
聞言桓儇偏首望向他們,啓脣道了起來二字。
聽見動靜的白洛領着婢女魚貫而入,見桓儇眼中閃過一絲憂慮,問道:“您好像不太高興。”
“裴重熙那邊如何了?”拿着布帛淨面,桓儇語調微冷。
“有些眉目,他們還在繼續查。”白洛打量着桓儇,斟酌道:“大殿下,孫太醫交代過了這段時間您最好不要憂思憂慮。”
聽着白洛的話,桓儇沒再開口。直到侍女伺候她穿衣時,這才道:“讓他們備車吧。”
雖然裴重熙不在,溫行儉又被停職,但是三省的事務不能耽擱,還是得有人去處理。
膳畢,桓儇登車前往太極宮。
察覺到馬車停了下來。倚着車壁閉門養神的桓儇睜眼,屈指輕釦車壁。
“大殿下,溫老太傅攔在前面。”車伕恭敬道。
溫嵇的名字入耳,桓儇含煙眉微蹙。掀簾步下馬車,神態自若地望着前面,手杵柺杖,老態盡顯的溫嵇。
撥弄着指上的紅寶石戒指,桓儇脣梢揚起一絲弧度,“今個在溫府門口當值的是誰?讓人知會左金吾大將軍一句,要是管不好底下的人,本宮可以換個人。”
她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周圍人聽見。
跟她一塊的公主府府衛,應諾離去。
“老太傅,這是打算抗旨麼?”桓儇凝視着溫嵇,語調款柔,“本宮派人送你回去吧。隨意抗旨可不好。”
“老朽只是思念曾外孫,”
聞言桓儇輕笑,掃量溫嵇一眸,目光閃過一絲譏誚。
“你們陪着老太傅去立政殿,在門口見過陛下,便送他回去。”攏起垂下來的披帛,桓儇脣角揚起一絲弧度。
踏入朱雀門,桓儇偏首看向白洛,“你去立政殿走一趟。聽聽他們說了什麼。”
“喏。”
沿着承天門街一路往政事堂去。身後飄來的議論聲,皆是和這次溫家的事情有關。其中還摻雜了一兩句,對她的懷疑。
陷害?
也不全是。
溫家自個做事不乾淨,給她留了把柄。她只是小小的利用了民心一把。將溫家誘入陷阱中,逼得溫家奮力反擊。
昨夜的雨帶來的炎熱,教人不由感到一絲煩躁。
快步邁入政事堂,掃了眼堂內衆人。桓儇脣梢揚起一抹弧度,施然斂衣坐下。
聽見動靜的謝安石掀眼,“大殿下,三司那邊想問問您的意見。這溫家要如何處置。”
擡眼打量着謝安石,桓儇抿脣。捧茶啜飲一口,脣間呷茶,悠悠一笑。
“該如何審還是得三司查明所有。屆時再由陛下定奪。”叩着案几,桓儇緩聲道:“另外倘若真的證據確鑿,也不能苛待溫家。畢竟都是陛下的長輩。”
“臣明白。”
如今三省一下少了三個主心骨,事情自然變得更加繁雜起來。特別是中書省,中書令不在不說,中書侍郎也罷職在家,剩下的人也不敢隨意處理政務。只得將所有事情,悉數呈報給桓儇,由她處理批閱。
翻閱着中書省的奏疏,桓儇揉了揉額角。
“大殿下,若是覺得不舒服,可以去外面透透氣。老是呆在裏面,對身體不好。今時不同往日。”謝安石溫聲道。
負手立在廊廡下。桓儇低頭看了眼小腹的位置,眼中漸顯複雜。伸手輕撫着小腹,她喟嘆一聲。
如今才一個多月,要是再大一些。夏衫輕薄,根本無法掩蓋。哪怕她權勢滔天,想要護住一個孩子不難,但屆時被人發現,在流言之下,裴重熙必須放棄仕途迎娶她,此事非她所願。
但是她也捨不得這個來之不易的孩子。所以她必須趕在夏至前,趕緊解決溫家。然後暫時退到無人看見的地方,平安生產。
思緒至此,桓儇提裙往立政殿走去。
桓儇立在千步廊上,望向遠處的立政殿。
鄭毅並不在門口,只有幾個金吾衛守着。
擡手擋下了金吾衛行禮的動作,桓儇衝他搖搖頭,輕手輕腳地跨過門檻。
放緩了腳步,桓儇睇目四周。殿內並未宮女內侍,透過素紗屏風,隱約能看見窗邊的榻上坐了兩人。
祖孫倆似乎聊得很開心,爽朗的笑聲裏摻雜了一兩句孩童的稚語。
“臣叩見陛下。”
溫柔的嗓音,恰到好處的響起。打斷了祖孫倆的對話。
聽見她的聲音,桓淇栩一臉歡喜地跑了過來,一把抱住桓儇。
“姑姑,剛剛外祖父同我說了,好多母親小時候的事情呢。”拉過桓儇的手,桓淇栩的語氣頗爲歡喜,“姑姑,阿耶小時候是什麼樣啊。”
聞言桓儇偏首虛睇溫嵇一眸,“時候不早了,鄭公公你派人送溫僕射回去。另外看守溫府的金吾衛,重新換一批人。”
聽着桓儇的話,鄭毅臉色微變。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也愣在原地的桓淇栩。雖然說如今溫家暫且獲罪,但到底也是陛下的外祖家。
“姑姑。”桓淇栩喚道。
“溫家本就有罪在身,溫嵇擅自出府更是觸犯我大魏律。望陛下莫因私忘公。”
“微臣告退。”溫嵇躬身作揖,在鄭毅的陪同下離開。
察覺到桓淇栩心情似乎頗爲低落。桓儇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了句微臣告退。轉過屏風時,她步伐一頓,眼底劃過無奈。
她總歸都是有私心的。
等她走到朱雀門已經是一盞茶後。看着那個熟悉的身影,桓儇鳳眸微眯,絳脣牽出一絲弧度。
目光從溫嵇身旁一衆金吾衛身上剜過,桓儇笑道:“看樣子溫太傅餘威尚存。這樣吧本宮親自送您回去。”
說罷桓儇提裙踩上木凳。
“老臣想問問大殿下,緣何非得置溫家於死地?”溫嵇目光如刃,盯着桓儇,“是因爲裴重熙上次的事麼?”
桓儇喉間翻出一聲輕哂,轉頭目光冷銳地看着溫嵇。
“你溫家野心勃勃。”
聽了她的話,溫嵇眼露譏誚,“若是老臣說上次的事,其實是裴重熙一手策劃,他已經派人去尋找成帝遺旨。大殿下您現在改主意的話,溫家還能爲您擋一擋。”
“本宮不信他,難道信你們?”示意白洛拂開簾子,桓儇鑽了進去。不一會馬車內傳來一聲冷哼,“溫嵇,你若心甘情願地退出去。本宮或許還能留溫家一命。”
輕叩車壁的聲音傳來,溫嵇也被金吾衛客氣地請上了馬車。
在桓儇的親自“護送”下,溫嵇順利回到了溫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