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喝酒哪有什麼意思,她捻了一塊糕點,一點一點地咬着,不慌不忙。
季羨舟已經喝了兩壇,卻一點兒反應都沒有,他仰起頭喝了幾口,一抹嘴邊,便問她:“你來找我真的只是爲了喝酒的嗎?沒別的什麼事情?”
滄琰目光一閃,說道:“自然沒別的事情,我只是來找你喝酒的。”
“噢。”季羨舟應了一聲,沒再說話了。
滄琰偷偷看他,抱着酒罈子,一刻沉默,便說道:“你是不是……很不開心?”
季羨舟正準備說什麼,滄琰立刻又說道:“不許說沒有!”
他一臉無奈的笑了笑,說道:“是啊,我很不開心。”
可這樣說出來了,滄琰卻還是不知道說些什麼話來安慰他,她抱着酒罈子晃了晃身體,說道:“我知道你不開心,可是我好像什麼都做不了。”
季羨舟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髮,說道:“你什麼都不需要做,這樣很好了。”
“李雲深說聞人晞是妖族的人。”她沒看他,眨了眨眼,像是在自說自話一樣,“我知道你現在不喜歡她,但,你總歸跟她一起長大的,還是會有一些感情的吧。”
季羨舟沒有一絲錯愕,只說道:“沒有了。”
滄琰擡起頭,問他:“什麼沒有了?”
季羨舟說:“對她的感情。”
哦。
滄琰沒作聲。
季羨舟自顧自地喝着酒,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愛喝酒的?”
滄琰又開了一罈酒,仰起頭喝了一口,將罈子抱在懷裏,說道:“你的命格都是我寫的,我當然瞭解你。”
季羨舟臉色木了木,他不是很喜歡聽這種話。
只是滄琰是個說話挺直的人,也不知道季羨舟到底喜歡聽什麼好聽的話。
他倒是沒有將自己這種情緒表現出來,卻一時失笑。
若是滄琰真的會說那些聽起來很好聽的話,也許,他也不會在一開始覺得她是個很有意思的小姑娘。
滄琰一罈多的酒下了肚,有些暈暈乎乎的,她一下子站了起來,拉着季羨舟往外頭跑了出去。
季羨舟猝不及防,卻什麼都沒問,只跟着她的身後,她的掌心滾燙,緊緊地抓住他的手不肯放開。
今天可是個好天氣,湛藍的天色,幾朵白雲一層疊着一層,陽光不算太刺眼。
滄琰的臉紅着,指了指天,胡亂地說道:“我住那兒,你看,在那朵雲的後面。”
季羨舟“嗯”了一聲,笑着看着她。
“你不相信嗎?”滄琰認真地看着他,竟露出了一絲惱意,用力地指了指天,也不知道胡亂指的哪裏,說道,“是那裏!你快看!在那朵雲的後面!”
季羨舟沒往天看,只含着笑意看着她。
滄琰跺了跺腳:“你看不見嗎?我帶你去看!”
“好啊。”季羨舟說。
滄琰想了想,說:“你閉眼睛。”
季羨舟一怔,問道:“爲什麼要閉眼睛?”
“叫你閉眼睛你閉眼睛嘛!”滄琰着急了,墊着腳,伸出手去捂住他的眼睛。
季羨舟下意識閉眼。
她手心太燙,他感受得太清楚。
不等季羨舟說話,滄琰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默唸了一個法訣,帶着季羨舟便化作一點星光往天飛了過去。
季羨舟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已經踩了一片雲朵。
平日裏望着,怎麼夠也夠不着的東西,此刻,在自己腳下,軟軟的,又繚繞在自己腳踝邊。
他望了望腳下,什麼也看不清,只能看到每一個城鎮的輪廓,根本看不見人。
原來,在她眼裏,自己是這般的渺小。
“你不要往下看,會掉下去的。”滄琰踮起腳尖,兩隻手扒住了季羨舟的臉,強迫他看着自己,也不管季羨舟一張好看的臉究竟被蹂躪成了什麼模樣。
季羨舟無奈的說:“知道了知道了。”
她鬆開了他的臉,撇着嘴說:“他要是有你這麼聽話好了。”
季羨舟抿了抿嘴,問道:“他是誰?”
“阿翎啊。”她毫不猶豫地回答了。
季羨舟問她:“阿翎是誰?”
滄琰一怔,含含糊糊地問道:“阿翎是誰?咦,阿翎,阿翎是誰呢?”
她一下子捂住了眼睛,眼睛忽然一下子酸澀了,不停地揉着自己的臉,一聲聲不肯停下:“阿翎,阿翎,阿翎……”
季羨舟心裏頭莫名涌出了一陣酸楚,伴着陣陣的痛意,一下子抓住了她胡亂揉搓着自己的臉的手,沉着聲音說道:“我在,阿琰,不要這樣。”
季羨舟眯着眼睛,爲什麼這個人會讓滄琰這麼難過?
滄琰一下子不哭了,反手拉着他,說道:“阿翎?”
“是我。”季羨舟說。
“不,你不是。”滄琰眼眶還在紅着,卻十分認真地盯着他,說道,“你是季羨舟,你不是阿翎。”
季羨舟目光閃了閃,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一些什麼。
滄琰醉得太厲害,約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一些什麼,他只能跟着她一步一步地慢慢哄着她。
滄琰伸出一根手指抵住自己的嘴脣,說:“噓。他們不知道我在這裏。”
季羨舟盯着她的手指,說不清是什麼情緒,伸出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慢慢地吻了下去。
正當要貼的那一刻,滄琰的眼神似是清明一瞬,忽地偏了頭,往旁邊走了兩步,又往斜方指了指,說:“我的府邸在那裏,我帶你去看看好不好?”
他的神色一黯。
滄琰並沒有管他有什麼反應,抓住他的手,縱足一躍。
她回頭看着他,問道:“你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感覺?”
季羨舟搖了搖頭,說道:“沒有。”
滄琰點點頭,什麼也沒說,拉着他往更高的地方飛了過去。
季羨舟這樣被滄琰帶了九重天,他捂住了心口,一下子晃了神。
滄琰醉意似乎還未褪去一般,笑嘻嘻地說:“我帶你去我的府邸看一看,你肯定會喜歡的!”
她毫不避諱地牽着他的手,在九重天亂逛着,九重天其實清冷得很,除了朝拜的時候其實沒有幾個神仙來往。
也還好沒幾個神仙來往,若是被人看見滄琰這個模樣,怕是大事一件了。
司命星君府周圍便是越發冷清了,她本不是同那些人來往的人,門庭冷清也不是什麼怪的事情。
滄琰拉着季羨舟,一下子踢開了自己府邸的門。
守在門口的小仙一下子醒了,看着她,怔了怔,隨即一臉驚悚地指着她大叫:“仙君你!”
滄琰指着自己,眯着眼睛問道:“我怎麼?”
小仙張了張嘴,又指着季羨舟,一臉更加驚悚的表情:“他他他——”
滄琰又指着他,問道“他怎麼?”
小仙一着急,一跺腳,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仙君你!你這樣是不行的呀!”
“怎麼不行了?”滄琰反問道。
小仙指着季羨舟,說:“他呀!他——”
“他?”滄琰揚了揚下巴,說,“我的。”
季羨舟一下子沒忍住,輕笑了一聲。
小仙又氣又惱,竟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滄琰說:“我回來了,你自個兒去玩會兒,不必守在這裏了。”
那小仙撇了撇嘴,作了禮,乖乖地轉身便走了。
季羨舟笑着說:“你倒是挺霸道。”
“哼。”她從鼻腔發出了一個音,拉着她走進了自己的府邸裏頭。
司命星君府其實很大很大,存放記錄命格的卷宗的屋子有好幾間,更別說還有別的用途的房間了。
滄琰笑嘻嘻地說:“你看,我的府邸,大不大?”
“大。”季羨舟點了點頭,什麼都附和她。
她眨了眨眼,鬆開了他的手,跑在院子間劃了一圈,說道:“這一塊地我記得都是雜草的,小白將這裏清理得好乾淨,是總覺得空空的,等我把他帶回來了,在這裏種一點花花草草什麼的。”
季羨舟認認真真地聽着。
她想要將他帶回來,那個他,約莫是她剛剛嘴嘟囔着的那個阿翎了。
說心裏頭沒有不是滋味的感覺是假的。
“……還有這裏,我覺得可以種點兒菜……不對,他不大會廚藝吧,他好像一般都不自己下廚的。”滄琰嘟嘟囔囔地說着。
滄琰偏着腦袋看着那塊地,說:“我覺得還是種點花吧,唔……他好像很喜歡梨花釀,種幾棵梨花樹我覺着挺好。”
原來她府藏那麼多梨花釀,是因爲那個叫阿翎的喜歡喝。
季羨舟望着她。
滄琰眨了眨眼,說:“你怎麼了?”
“嗯?”見着滄琰終於看着自己,季羨舟笑着搖了搖頭,說,“沒事啊,我只是……”
“只是什麼?”滄琰問。
季羨舟望向別處:“只是很羨慕你說的那個他。”
滄琰摸着下巴,點點頭,說道:“嗯,我覺得,他應該會喜歡的。”
說着,她坐在一旁的石凳子面,雙手撐着腦袋,嘟囔着:“也不知道季羨舟他願不願意跟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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