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難得這般愉悅,試探着問道:“你說的那個他,不是阿翎,是季羨舟,是嗎?”
滄琰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撐着腦袋,好像陷入了深深地思索,不知道想些什麼去了。
季羨舟沒有等到回答,走了過去,坐在她身邊,盯着她,陪着她沉默。
半晌,季羨舟輕聲說道:“他願意的。”
她好像有些昏昏欲睡了,偏過頭,伸出手捏了捏季羨舟的臉,說道:“你是……季羨舟嗎?”
季羨舟一把握住滄琰正捏着自己的臉的那隻手,抿着嘴笑道:“是啊,我是。”
她望着他笑。
手也沒有掙扎着甩開他。
季羨舟覺得這樣好,什麼都不需要了。
“阿琰!”
一聲不合時宜的聲音忽然插入了進來。
滄琰和季羨舟同時望向那個方向,她眯着眼睛,試探着問道:“……阿旗?”
戈旗皺着眉頭大步走了過來,側目看了一眼季羨舟,隨即挪開目光,怒道:“你果然帶了一個凡人回來。”
滄琰點點頭,說道:“是啊。”
“你知不知道私帶凡人九重天是觸犯天條的嗎?”看見滄琰這般不知輕重的樣子,戈旗心怒火越盛,忍着一腔怒氣說道。
滄琰嘟囔着說:“他又不是別人,他是季羨舟啊。”
戈旗將桌子重重地一拍,說道:“什麼季羨舟,不過是一個凡人!你是不是非要明知故犯?”
“他不一樣。”滄琰很認真地說,“他是我想要帶回府裏的人,他跟別人不一樣。”
季羨舟笑了,握着她的手,微微用了力。
戈旗錯愕地看着她,自言自語一般:“不,不可能啊,你的情絲不是……”
“這位仙子。”季羨舟站了起來,淡淡地說道,“阿琰她現下喝醉了,你若是要同她講個什麼道理,我建議你最好,等她醒了再說。”
“她喝醉了?”戈旗雖然不大喜歡季羨舟,卻也聽進去了他的話,她湊近滄琰身邊細細的嗅了嗅,一陣濃郁的梨花釀的香味兒繚繞在她身邊,這麼久了都沒有散去。
戈旗皺着眉說:“她這是喝了多少,梨花香這麼濃郁。”
季羨舟也不管她是不是問自己,說道:“兩壇。”
“兩壇?”戈旗咬着牙說,“她酒量不好,一般一罈不到醉了,自己明明知道還貪嘴,真是夠了。”
滄琰撇了撇嘴,說道:“我沒醉啊,我還認識你呢,你是阿旗對不對?”
“你看看你!”戈旗沒好氣地說道,“一副醉醺醺地模樣,還說自己沒醉。”
滄琰說:“我真的沒醉啊,是阿旗不喜歡梨花釀的味道,阿旗喜歡的是桃花……桃花釀太甜了……”
“好了好了。”戈旗嘆了一口氣,怎麼都不捨得對滄琰發脾氣。
可這不意味着她會對季羨舟客氣。
戈旗看也不看季羨舟,指着一個房間的方向,說道:“你將她扶進房間裏頭去好好躺着,我去討些醒酒香來。”她的語氣生硬,愛答不理的模樣,說道,“不要亂跑,你可記住了。”
季羨舟“嗯”了一聲,也沒說什麼別的話。
戈旗看了滄琰一眼,轉身便離去了。
滄琰迷迷糊糊地問:“咦,阿旗呢,剛剛還在這裏的。”
“她先走了。”季羨舟對着滄琰說話的時候聲音變得十分溫柔,“阿琰乖,我們進房間去躺一會兒,好嗎?”
“不去。”她拒絕得乾脆,胡亂指着一塊地方說道,“這裏,我還沒想好種什麼。”
“只要是你種的,他都會喜歡的。”季羨舟慢慢地哄着她,“乖一點。”
滄琰眼睛眨呀眨,問道:“真的嗎?”
“真的。”季羨舟說,“我們進房間去好嗎?”
滄琰像是想了一下,又說:“不去。”
季羨舟挑着眉問她:“爲什麼?”
“不爲什麼。”她像是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說不去不去,連理由都懶得找一個。
季羨舟怕她醉得太厲害,扶着她她又不肯走,他索性摟住她的腰,另一隻手伸到了她的腿下,一下子將她抱了起來。
滄琰小小地掙扎了一下,訝然道:“你這是做什麼!”
季羨舟低下頭,說道:“搭着我,乖一點。”聲音放得很輕,語氣也很緩,很是溫柔。
滄琰忍不住往他的懷裏湊了湊,低聲嘟囔着:“季羨舟的味道……”
他失笑,朝着戈旗方纔只給他看的房間慢慢地走了過去。
若是滄琰平日裏跟醉了酒的時候一模一樣,那該有多討喜。
平日裏的滄琰知道同他保持距離,根本都不敢正視自己心裏頭的想法,只有她喝醉了的時候,季羨舟才知道,其實滄琰在心裏頭還是有他的。
戈旗去找淺珈討要醒酒香,淺珈聽說滄琰回來了,說什麼都要看一眼她。
兩人索性一起結伴來了司命星君府邸。
戈旗絲毫沒有猶豫地將方纔滄琰同她的對話告訴了淺珈。
淺珈沒有一絲錯愕,眉頭緊鎖,說道:“我次去凡間告訴阿琰她沒有情絲的時候,旁邊坐着的那個人,應該是你說的那個人。”
“你見過了?”戈旗沒好氣地說道,“讓阿琰的情絲又長出來的人約莫是他沒跑了。”
淺珈像是想起了什麼不大好的事情,肅然說:“阿琰的情絲千萬不能夠長出來,那時候的事情,一次夠了。”
“這件事情不能夠讓別的人知道,可我們倆誰的法術都根本不夠去幫她拔掉情絲的。”戈旗這般打算道,“但我覺得,按照阿琰的性子,她只要知道自己不會喜歡一個人,一定會……”
她說到這裏沒有說下去了。
實際,她也不大確定,滄琰是否會這麼想。
剛剛那一番話,確然不是從前的滄琰會說出來的。
所以現在,戈旗自己也不能夠猜測到滄琰心裏究竟是怎麼想的。
末了,她狠狠地跺了一跺腳,啐道:“都是那個人!”
也不知道究竟說的是哪個人。
“罷了罷了。”淺珈安慰她,“也許事情還沒有到那麼糟糕的地步,阿琰不是那種明知天條不可犯卻偏偏一定要去觸犯的人。”
戈旗緊緊地抿着嘴。
她們的速度很快,一下子到了滄琰的府邸裏頭,輕車熟路地直奔她的房間。
卻看見滄琰說什麼都不肯鬆開季羨舟的脖子,賴在他身怎麼都不肯下來。
季羨舟還在哄着她,說着些什麼。
戈旗看見這個場景,大步地衝了過去,一下子將滄琰的手扒開,淺珈也趕緊走了過去,接住滄琰,兩個人將滄琰拖到了牀,滄琰一伸手,抓住了站在一旁的季羨舟的衣襬,一臉不情願地模樣。
戈旗語氣加重了一些,微微帶了點斥責之意:“鬆開!”
滄琰噘着嘴,說道:“不松。”
“鬆開!”
語氣又加重了一些。
“不!”
你語氣重我也語氣重。
兩個人像是較量了一樣。
淺珈打着圓場,說道:“好了好了,阿琰,你鬆開,我們不會趕他走的,好不好?”
滄琰一隻手緊緊地抓住季羨舟的衣襬,另一手捂着眼睛,說:“不要。他身有他的味道,很好聞的。可是阿旗和淺淺都不喜歡他,一定會趕他走的。”
戈旗和淺珈望了望對方,一臉無奈。
季羨舟半彎腰,捏住了她的手,柔聲說道:“我不走,你看,我在這裏。”
聽見他的話,滄琰捂住眼睛的手放了下來,那隻抓住他的衣襬的手也鬆開來。
她們倆面面相覷。
戈旗惱道:“你怎麼聽他的!”
滄琰說:“他不會騙我的啊。”頓了頓,她睜着眼睛直直地看着空,眼神沒有什麼焦距一般,說道,“他說他會回來的,果然回來了。”
這句話聽在戈旗和淺珈耳朵裏頭一點兒都沒覺得怪。
可是落在季羨舟耳朵了卻是另一番意味了。
她到底說的是誰?
他,還是,那個叫阿翎的?
她是不是將他們兩個人弄混了?
那,她心裏究竟是怎麼想的?
本來一線明光的模樣,季羨舟這般又不確定了。
“好了好了。”沒人注意到季羨舟複雜的神情,戈旗催促道,“快將醒酒香點,我再也受不了這樣的她了!”
淺珈應了一聲,趕緊去點燃了自己帶來的醒酒香。
青煙嫋嫋。
滄琰閉了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淺珈看着滄琰睡着的模樣,說道:“她約莫是還得睡一會兒才能夠清醒。”
“那樣也好。”戈旗說,“你,跟我來。”
後面一句話是對季羨舟說的,也不等季羨舟應了,轉身便走了出去。
季羨舟沉默地望了一眼睡着的滄琰,跟着戈旗走了出去。
淺珈嘆了一口氣,對着睡着正酣眠的滄琰,一臉無奈地模樣,說道:“阿琰啊阿琰,你可千萬千萬不要像那個時候一樣。”
她爲他掩了薄被,滄琰迷迷糊糊地挪了挪身子,像是要找到一個較舒適的姿勢,好容易找到了,呼吸沉沉。
淺珈正要起身,卻聽見滄琰輕聲喊了一個名字。
“阿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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