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空氣之瀰漫着的血腥氣味,似乎也沾染到了每一個人的身。
季羨舟的眼底裏陡然爆發出了一片濃烈的血色,周身魔氣暴漲,這一次,以往每一次來得都要猛烈。
李雲深下意識喊了一句:“阿翎?”
但是季羨舟並沒有時間理會他,那張血盆大口在自己的眼前,一瞬間他便似換了一個人一般,周身氣質都變了,萬物沉寂。
那團黑霧未有一刻遲疑,一口將季羨舟吞入口!
李雲深沒有聽到應有的回答,也沒有聽見有任何動靜。
怎麼可能,若是季羨舟已經變成了阿翎,怎麼可能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只怕是絕對不會輕饒這團黑霧。
“哈哈哈哈……”
李雲深側耳,聽見的竟然是那團黑霧愈來愈大的笑聲。
發生了什麼?
季羨舟呢?
他明明可以感受得到季羨舟周身的魔氣還在,怎麼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了呢?
“你是在找季羨舟嗎?”笑夠了,那團黑霧竟然開了口,對着李雲深說起來了話。
李雲深蹙眉:“你到底做了一些什麼?”
那團黑霧絲毫都沒有掩飾自己的笑聲,它愉快地笑道:“季羨舟啊,他已經在我的肚子裏了。嘖嘖嘖,真不愧是傳說的……哈哈哈!”
李雲深頓了頓:“原來從一開始,你是爲了季羨舟身的魔氣。”
原來是這樣,難怪早在季羨舟調動自身妖氣對付那拉嘉瑞的時候,這個黑霧一直在喃喃地念叨着什麼“還不夠,還不夠”的話,原來是因爲瞧不妖氣,只要季羨舟身魔氣。
季羨舟被他吞入腹了?
李雲深深深地吸了兩口氣,收起來了自己的摺扇,低低的笑了一聲。
那團黑霧竟然被李雲深的笑吸引了,它怪地問道:“你笑什麼?”
“本君笑你蠢。”李雲深直言不諱。
那團黑霧懸在空飄飄蕩蕩,不惱也不怒,問道:“爲什麼?”
李雲深笑道:“你既已知季羨舟身的祕密,便應當知道,這個軀體並非那人原來的軀體,總有魔氣,亦不是從前的力量,你吞了這副軀體,和覆在這軀體的微末力量,又有什麼用呢?”
他直言不諱,那團黑霧竟然一點兒都不甚介意的模樣:“你當真覺得,我只是要那人的魔氣嗎?”
李雲深倒是一怔:“那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既然不是他所想的,這團黑霧的目標既然是季羨舟,卻不是因爲他身的魔氣,那季羨舟的身還有什麼是值得這個不知道什麼東西的東西費心準備了六百年之久的?
那團黑霧沒有立即回答。
李雲深抿着嘴,一直側着耳,想聽見那團黑霧的回答。
卻似萬籟靜默。
半晌,那團黑霧竟然古怪地叫了起來。
它的聲音本來怪,似遠卻近,似男若女,這難受地叫聲乍起,更顯怪異了。
說不來什麼聲音。
李雲深眉頭鎖得更緊了,沒有了雙目,他壓根兒不知道在這沉默的時間裏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只能夠靜觀其變。
忽然傳出來一個爆炸的聲音,伴隨着那團黑霧一聲痛苦的嘶吼,周圍的魔氣愈盛,天空烏雲翻涌,竟似又要大雨將至!
“阿翎?”李雲深試探着問了一聲。
“嗯。”那人應了一聲,又問道,“你沒事吧?”
他知道季羨舟不會這麼容易出事,雖然如此,李雲深還是揪心了一把,此時此刻聽見了那個人的應聲,總算暗地裏鬆了一口氣。
“沒事兒。”
季羨舟看着那團黑霧,慢慢地笑了一聲:“看起來你受傷不輕。”
那黑霧似乎咳了一聲:“是不輕。”
它從來沒有掩飾什麼,其實作爲一團煙霧,若是它自己不坦白,也沒有人能夠看得出來它是否傷得很是嚴重。
但是它還是坦白了。
它語氣裏面帶着讚賞,又像是帶着一點兒欣慰地說道:“不愧是魔族的……”
“所以你應該告訴我了吧。”季羨舟沒有等它說完,直接打斷了它,“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又有什麼目的?”
那團黑霧看起來變得有一些透明起來,只有這個地方纔看得出來季羨舟傷它傷得有多重。
季羨舟一點兒都沒有留情。
按照那團黑霧的性子來說,輸了,它便也回答得爽快,只是這個答案,連它自己都覺得有一些茫然。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誰……”
季羨舟挑了挑眉。
李雲深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這兩個人的表情那團黑霧分明是盡收眼底了,它一點兒都不覺得很尷尬,坦然地說道:“我只知道,我不喜歡沐翎這個人,甚至,希望他在這個世界消失。”
“你身沒有妖氣,也沒有魔氣,更別說是仙氣了。”季羨舟問道,“所以,爲什麼?”
它笑了一聲:“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是一個人的一部分意識,但是具體是誰,時間太久了,我已經忘了。只是不喜歡沐翎這個人的感覺,似乎生來刻在了我的身,我沒有身體,但是這個感覺無論過了多久都沒有辦法消失。”
李雲深沉聲道:“那你是如何知道季羨舟便是沐翎的?”
這件事情幾乎沒有人知道,他敢保證說,現如今這個世界知道季羨舟是沐翎的人只有一個人,是李雲深本人。
畢竟,連季羨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其實便是沐翎。
“我第一次見到季羨舟的時候知道了。”那團黑霧說道,“約莫在三年前。”
三年前?
沐翎的意識第一次在季羨舟的身甦醒的時候還是去年,它是怎麼三年前知道了的?
季羨舟覺得好笑,問:“那時候本尊自己都不知道。”
那黑霧便說道:“我生來便能夠看出你,無論你是否是季羨舟的這張臉,看見你的那一剎那,我幾乎可以認定,你便是故去千年之久的魔族魔尊。”
季羨舟沉默了一刻,意味不明地重複了它的最後半句話:“已是故去千年之久。”
李雲深心滋味不明。
當年一役,沐翎隕落,他已被關進了十陽淵,魔族若不是稚白一個人頂起來,怕是早已式微,或者被人奪權,治理的一塌糊塗,生靈塗炭。
兄弟二人再次見面,竟已過了千年。
李雲深心黯然,卻還是忍不住問一句:“爲什麼你會有這樣的能力?”
“誰知道呢?”那團黑霧自嘲地笑道,“我也想知道我到底是誰的意識,爲什麼生來便要除掉他。但是既是生來使命,我便不得不遵從。”
結果拼了命,到底還是什麼都不知道。
李雲深有一些覺得無趣。
季羨舟似乎並沒有這樣想,他聽着聽着像是來了興致,低聲讚揚了一句,道:“有意思。”
哪裏有意思了。李雲深腹徘着。
那團黑霧悵然:“我快散了。”
散了?
黑霧散了該是死了吧。
“六百年了。”它笑着,笑得卻別有意味,“我該知道,我生來爲尋找沐翎,也該死在他的手。”
它方纔將季羨舟一口吞入了口,季羨舟直毀了它的修爲。
未能夠將季羨舟身所有的力量吞噬,還白白給了季羨舟一個殺了自己的機會。
“若是你不將我吞入腹,本尊尚未想到如何除掉你。”季羨舟十分誠實地說道。
這是實話,他的意識剛剛甦醒,還未弄清楚這個不屬於仙妖魔三族的東西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一瞬間他還覺得有一些棘手。
說到底,還是那團黑霧自己尋的死路。
李雲深卻覺得疑惑,既然那團黑霧明明知道自己的死穴在內部,又爲什麼會在季羨舟魔氣高漲,沐翎的意識甦醒的那一刻將他吞入腹呢?
可是還是沒能夠說出口,李雲深覺得與對方爭鬥這麼久,既然它能夠謹慎地部署六百年,又怎麼會做出這麼冒險的事情。在外面,他們兩人對付它不是容易的事情,這又何必……
“我終於可以死去了。”
像是看出來了李雲深內心裏面的想法,那團黑霧直截了當的說道。
季羨舟挑了挑眉,說道:“不送了。”
“嗤。”它笑了一聲。
只是那團黑霧早已不是最初之時那般濃郁了,它變得越來越透明,幾乎都快要消散去了。只餘下微末的一點兒意識在對他們兩個人說話。
連它的聲音也變得有氣無力的,這讓他們聽去,總覺得那團黑霧好像釋然了什麼。
但是這不是他們所能夠評論的了。
李雲深微微頷首:“散了也好。”
那團黑霧像是怔了怔,忽然開了口,對着季羨舟說道:“唔,還有一件事情。”
季羨舟點點頭:“什麼事情,你說吧。”
它似乎有一些茫然,帶着什麼複雜的感情,輕聲說道:“除了你之外,我的記憶之還被刻了一個人的名字,但我一直沒有能夠遇見她。”
季羨舟平靜地等着它接下來的話。
它頓了頓,說道:“滄琰。”
/42/4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