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噙着笑意,說道:“我說,你到底急什麼,阿琰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不過不見了一會兒,瞧你這架勢是要把整個金陵城給翻過來啊。”
季羨舟揉着太陽穴,看着大街來來往往的人羣,說道:“她從未不告知我一聲便不見了。前些日子她在皇后那處吃了虧,我有點擔心。”
“她在皇后那兒吃了虧?”李雲深微微有些錯愕,“她一個神仙,竟然在凡人那處吃了虧?怎麼喫的?”
季羨舟想起她手腕之處淡淡的淤青,他覺得心煩意亂:“皇后召她入宮,把她綁了一些時日。”
李雲深暗自喫驚,他們這種身帶法術的人,若是入了皇宮,是一點兒法術都使用不出來的,這般滄琰在皇后那處吃了虧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是季羨舟這樣要把整個金陵城翻個底朝天的架勢讓李雲深有一些喫驚,他甚至懷疑若是季羨舟再找不到滄琰,他大抵會帶着兵衝進皇宮去找人。
想到這裏,李雲深便趕緊說道:“你別急了。阿琰在我這裏。”
季羨舟的眼睛亮了亮,鬆了一口氣,立刻招來了身邊的人說道:“叫兄弟們不用找了,回去吧。”
“是。”那人領了命便退下了。
李雲深看了看,壓低了聲音問道:“你同阿琰兩個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啊,小半年沒見,不應該膩膩歪歪一會兒嗎,怎麼你剛剛回來阿琰便跑了?”
季羨舟抿了抿嘴,卻不打算開口。
李雲深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答案,自知約莫是季羨舟不大願意提起。
人家小兩口的事情,李雲深便是同他們兩個人關係再好,也實在是不好插手。
他遂又說道:“我看阿琰整個人都魂不守舍的,你還是跟我過去,你們兩個人好好談談,若是有什麼誤會趁早便解決了。”
季羨舟思忖了一刻,點了頭:“只好如此了。”
他看見滄琰的時候,滄琰還呆呆地坐在門口,對着一大片山楂樹發着呆。
壓根兒沒有發現季羨舟已經來了。
李沉縈跑了出來,拉着李雲深的手,正要說什麼話。
李雲深伸出手,指腹點了點她的脣,“噓”了一聲,便拉着李沉縈進了屋子。
季羨舟沒有急着走到滄琰的身邊去。
只是站在不遠處,暗自看着滄琰,眼神慢慢地柔和了起來。
他帶着沐翎的記憶,看着滄琰坐在那裏發呆的模樣,像是一下子便透過了千年的隔閡,彼時他們還在,也沒有這麼多紛紛擾擾。
季羨舟捂住自己的心口,感受自己的心臟一下一下地跳動着。
他不知道自己能夠帶着沐翎的記憶還能夠帶多久,甚至不知道自己還能夠活多久。
硬撐着沐翎的記憶回來,其實是想多待在她身邊一會兒。
但是滄琰自己好像顧慮甚多,似乎在逃避着一些什麼。
他們兩個人,都沒有那時候那麼灑脫了,說沒有什麼在意的便沒有什麼好在意的。
季羨舟輕聲嘆了一口氣,慢慢地走向了滄琰,輕聲喚道:“阿琰。”
滄琰動了動,眼神茫然。
她還以爲自己聽錯了,她好像聽見了季羨舟的聲音。
難道這是所謂的有所思,有所想嗎?
季羨舟怎麼可能知道她在這裏。
想了想,她又將頭靠在了門框面,繼續放空。
只有腦子裏面放空才能夠控制自己不去想一些沒有辦法的事情。
季羨舟看着她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
唯一沒有變的,似乎只有滄琰這般迷迷糊糊的樣子了。
“阿琰。”
他笑着,又喚了一聲。
這一次,滄琰才覺得自己真的沒有聽錯,她是真真切切的聽見了季羨舟的聲音。
她的眼神慢慢地凝了神。
季羨舟也慢慢地走近了她。
滄琰看見了季羨舟,一下子手足無措起來,她望了望周圍,然後下意識站了起來,指着季羨舟大喊了一聲:“你!你站住!”
季羨舟挑了挑眉,十分聽話地站住了。
但是叫季羨舟站住了之後,滄琰又不知道說一些什麼好了。
她張了張嘴,艱難地開了口:“你怎麼會在這裏的?”
“我來接你回家。”季羨舟輕聲說道,眉眼間俱是笑意。
這涼透了的秋意,似乎拂過了一陣春風。
滄琰不敢看他,眼睛到處轉了轉,又煩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頭髮,說道:“我不想回去,你自己回去吧。”
“你是惱了?”季羨舟忽然道,嘴角噙着笑意,言語之間帶着顯然的笑意。
季羨舟提起步子往她走了過去:“若是沒有惱,便同我回去。”
滄琰看見季羨舟朝着她走近,她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伸出手擋住他:“你別過來!”
季羨舟站在原地,挑着眉看着她。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個樣子,莫名其妙地覺得鬧着彆扭,覺得整個人都煩透了。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爲什麼這麼抗拒季羨舟,這麼抗拒跟季羨舟走。
從前的時候她也知道季羨舟喜歡她,但是還不是仍舊好好地待在了季羨舟的身邊幫助他。
這次又有什麼不一樣了呢?
她是想不通這個道理,才越來越抗拒待在季羨舟的身邊的吧。
滄琰神色落寞,垂着眼睛不敢看他。
季羨舟卻盯着她,一刻都沒有挪開過目光,她的表情稍動,一絲一毫都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滄琰在猶豫,心裏面的矛盾越來越大。
季羨舟伸出手,輕聲說道:“我不逼你,你隨心便好。我只問你,你願不願意同我回去?”
滄琰咬着自己的下嘴脣,猶豫着。
這猶豫被季羨舟盡收眼底,他的笑容漸漸隱去了。
季羨舟放下了手,淡淡地說道:“你若是不願,我也不會逼迫你。那我便回去了,你好好照顧自己。”
說完,他便轉過了身子,再也不看滄琰一眼,慢慢地遠去了。
滄琰擡起來了頭,紅了眼眶,看着季羨舟漸行漸遠的身影,忽然難過極了。
她想跑過去一把抱住季羨舟,然後胡亂哭一場,把眼淚盡數擦在他的衣裳面,然後等着季羨舟伸出手慢慢地撫摸着她的頭髮,掌心的溫度會讓她止住所有的眼淚。
可是不能。
若是這樣做了,以後便太苦了。
等到她找到了自己的命格簿子,她一定會提起筆,讓世界最好的那個姑娘陪季羨舟走過以後所有的日子。
而她呢,該是好好睡一覺了,她太累了。
睡醒了,世界便再也沒有季羨舟了。
……
次日,青琊按例進宮去給老皇帝煉丹。
老皇帝坐在一旁,看着摺子。
青琊看着老皇帝,笑着說道:“陛下可是煩惱什麼事情?”
老皇帝將摺子一合,望向了青琊,興致來了,問道:“國師不妨猜一猜?”
青琊笑了笑:“如今失地已收,叛亂已定,若是叫陛下煩心的,大抵是給六殿下的賞賜吧?”
老皇帝將手的摺子一扔,往後一靠,嘆氣一般說道:“是啊,這舟兒的賞賜確實讓人爲難得緊啊。若是隻賞賜金銀,似乎太淺了一些,官爵也沒有什麼合適的……國師可有什麼想法?”
“微臣不敢有什麼想法。”青琊半鞠了一躬。
老皇帝一笑:“有什麼想法便說出來聽聽,無妨。”
青琊看着滿桌子的奏摺,說道:“如今六殿下功勞在身,衣食富餘,但偌大一個六殿下府邸似乎缺了一個女主人打理……”
他的話點到爲止,但是老皇帝已然是懂了青琊的意思。
“是啊。”老皇帝恍然,“舟兒這般年紀了,尚未娶妻,亦不曾納妾,似乎連個寵信的女子都沒有,是該給舟兒挑個賢良淑德的妻子了。”
青琊微微笑着。
老皇帝趕緊對着身後的太監招了招手,說道:“去將幾個適齡的管家女子的畫像拿來給朕瞧瞧,朕要親自給舟兒挑個合適的!”
那太監應聲便下去了,不多時便抱着一堆畫卷回來了。
老皇帝一一展開來,仔仔細細地瞧着。
一邊瞧着,抽空看了一眼青琊,老皇帝說道:“你也別在那裏站着,同朕一起看看。”
青琊應了一聲,便離老皇帝站得更近了一些。
季羨舟立了功,老皇帝給季羨舟挑的姑娘想必都是一些重臣家的女兒。
但是季羨舟心裏有了一個滄琰,叫他娶另一個女子,想必季羨舟必然抗旨不遵,這般必然惹得老皇帝氣急,到時候便是再大的功勞也得另說了。
不僅得罪老皇帝,想必因爲拒婚,也會得罪朝一個重臣。
一舉兩得。
看着看着,老皇帝忽然將畫卷一放,思忖道:“朕怎麼記得,舟兒似乎有一個心儀的女子了?”
那太監湊近說道:“確然是有一個,是個民間女子,次陛下似乎還爲二人賜了婚。”
“是有這麼回事兒。”老皇帝想了想,重新展開了畫卷,深深地想着一些什麼事情。
青琊看着老皇帝,抿着嘴,臉色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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