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驀然低沉了下來,同平日裏的語氣不大一樣:“你這又是何必呢。 !”話音未落,阿翎便一把將滄琰拉到自己身邊,緊接着往她的後頸之處用力一砍。
這一切發生得實在是太快了,滄琰根本反應不過來,眼前一黑,身子軟在了阿翎的懷。
“你倒是很在意她。”蒙面人的聲音又怪誕地響起來了,卻根本沒有辦法辨別方位。
阿翎沉默着抱着滄琰,忽然笑道:“你方纔說的事情我都答應了,近期我不會再回魔族,你大可放心。”
倏忽風聲停止了,蒙面人再次出現在了他的面前,說道:“一言九鼎。”
“駟馬難追。”阿翎面無表情地說道,“滾吧。”
蒙面人轉過了身,阿翎將滄琰抱了起來,正欲離開。
他耳朵一動,風聲一緊。
阿翎下意識地將滄琰背過去了,隨即背後一涼。
涼的那一個點宛如一個引線,很快地灼燙了起來,從後背之處蔓延開來。
他的渾身都變得麻木了起來,腿一軟,竟一下子摔倒在了地。
在此之前,他還沒有忘記讓自己轉一個方向,墊在了滄琰的身下。
“爲了安全起見。”蒙面人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漠然說,“我還是不能夠相信你。”
他渾身麻木得根本不能夠動彈,更別說是站起來了,很快他的四肢開始變得僵硬了起來,阿翎微微揚起了頭,說道:“你這是做什麼?”
“我不會殺你,但也不能夠給你回去的機會。”蒙面人笑得極爲陰森可怖。
阿翎幾乎是咬着牙吐出了兩個字:“赤昊!”
赤昊笑了一聲:“有什麼吩咐嗎?我的……魔尊大人。”
看着沐翎臉色煞白的模樣,他幾乎笑瘋了:“哈哈哈哈哈,若是魔族那些人知道他們的新任魔尊大人竟在我手下變成了這個模樣……哈哈哈哈哈!”
沐翎額頭面沾滿了汗漬,一張極爲俊俏的臉變得極爲難看。
赤昊笑夠了,停了下來,冷然道:“看你挺在意這個神仙,你跟她在凡間過一輩子吧!”說着他伸出了手,緩緩地走近了滄琰。
沐翎的臉色變得更爲難看了,他森然道:“你若敢碰她一下,我沐翎發誓,一定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像是聽見了什麼很可笑的笑話一樣,赤昊伸向了滄琰的手轉了一個方向,他捏着沐翎的臉,說道:“你已經被我封了經八脈,還想怎麼讓我死無葬身之地?你現在啊,是個凡人!”他忍不住笑,又補充了一句,“也許馬連凡人都不如了,哈哈哈哈哈!”
沐翎狠狠地甩了一下頭,那隻手碰他一下他都覺得髒得很。
赤昊自然感受到了這種牴觸的情緒,但是他已經無心計較這個了,他直起身子,說道:“希望我的魔尊大人,您能夠好好地活下去啊。”
他故意將“好好地”三個字咬得很重,滿嘴都是諷刺的意味。
說罷,便一撩衣袖,化作一團霧氣,消失在了原地。
四周暗紫色的障氣慢慢地也跟着他的消失而散去了。
緊繃着的神經一下子放鬆開來,沐翎微微垂下了眼睛,看着趴在自己身的滄琰,不知道爲什麼送了一口氣。
他頹然地往後面一躺,四肢的麻木感越來越強烈,似有蔓延之勢。
沐翎感覺自己的眼皮子越來越沉重,最後什麼都不知道了。
他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在自己的屋子裏面了,其發生的事情他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他微微嘆了一口氣,活動了一下四肢,意料之的還是沒有辦法自如活動。
直到聽見了耳邊響起來了一個略微帶有着薄怒的聲音:“你爲什麼要打暈我?”
沐翎便知道來人是誰了。
但是滄琰怒是怒了,卻還是將他扶了起來,讓他坐了起來,手裏的碗直接不說分毫地貼近了他的脣,將一碗藥水灌了下去之後,她便將他往旁邊一推,坐在旁邊看着他。
沐翎看着滄琰緊緊地抿着的嘴脣,便知道她還在生氣。
他淺淺一笑,臉色仍是慘白的,笑得很有一些無力:“你方纔那動作,像是強迫良家女子喝迷魂湯一樣。”
滄琰冷着臉反問道:“你是良家女子嗎?”
“那倒不是。”沐翎笑道。
然後兩個人又沉默了。
好半晌,滄琰纔開了口:“魔族的人爲什麼要殺你?”
滄琰這一次沒有那麼好騙了,她沉着臉色,略帶着一些諷刺地說道:“你那模樣可真不像不認識對方的。”
“好吧。”沐翎很爽快的承認了,他說,“我是魔族的人。他要殺我,是因爲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得罪了他,所以他知道我還沒有死,過來想要殺我。”
滄琰問:“那他最後爲什麼沒有殺你?”
沐翎微微一笑:“因爲他覺得讓我這樣活着死了更痛苦。”他看着滄琰的臉,說道,“你應該查過了我的身子了吧?”
滄琰沒有否認,也沒有回答。
看她這個模樣,沐翎知道她已經查看過了。
他倚在一邊,眼睛逐漸變得空洞了起來,只是嘴角還略微彎起來,可能是方纔的那藥起了作用,這個時候沐翎的臉已經有一些紅潤了,脣紅齒白的少年卻意外地沒有什麼精神。
沐翎像是回憶起什麼東西了,輕聲說道:“其實我也沒有騙你,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誰,你有父母嗎?”
滄琰想起來了伏羲和女媧,點了點頭,啞聲道:“他們對我很好。”
“真好。”沐翎輕輕一笑,臉露出了一絲豔羨,“我沒有見過他們,小時候別人欺負我,風餐露宿的……我其實生在人間,還不知道自己是個魔族人,被一個很好的老爺爺帶回了家,他們家的人待我很好,但是沒有多久他們死了,後來我在那裏住着,卻被人當做妖魔逐出了村子——我才意識到人是會老的。”
他頓了頓,說道:“或者說,我跟別人不一樣,我是個妖魔。”
沐翎回憶起那些事情好像很艱難,一一數起來又好像在昨天一樣清晰可見。
滄琰從出生起沒有經歷過那些東西,甚至想不到,寥寥幾個字可以寫過,但是真的經歷過的才知道這不是寥寥幾筆可以帶過的苦楚。
“我有時候會想,如果我有父母的話大抵不會過得這麼辛苦。”沐翎說,“直到有一個魔族的人帶我回了我應該在的地方。那裏是個……沒有血緣親情的地方。”
魔族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呢,弱肉強食,烏煙瘴氣不爲過,在那裏提起感情像是一個笑話一樣,每個人都只看得見自己的利益。
也不知道小小年紀的沐翎被帶去了那個地方之後到底經歷過什麼,纔會讓他發出這樣的感慨。
但是對於這件事情,滄琰實在是不敢多問。
沐翎也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沉默一會兒,對着滄琰說道:“我沒有跟你說,是怕你厭惡我……我不想再回到那種生活裏面去了。”
當時若不是滄琰撿到他,將他帶回來了這裏,他約莫是自生自滅,醒來之後艱難地爬到市集裏面,苟延殘喘地活着。
更別說遇到危險的時候,在對他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還能夠站在他的面前護着他了。
滄琰啞然道:“我不會厭惡你的。”
沐翎說這些話的時候一直微微笑着,好像說的這些事情跟他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聽見滄琰說這句話,沐翎適時地提醒道:“阿琰,你是個神仙呀。”
她輕輕咳了一聲:“但是我不會厭惡你的,至少現在這麼一段時間相處下來,我還不算是討厭你。”
滄琰不是一個毫無緣由去厭惡一個人的那種人,相處的這一段時間,沐翎除了不怎麼愛跟他們親近,但是也沒有做什麼讓她稱得是討厭的地方。
這句話顯然讓他覺得很高興,他想要起身,滄琰卻一眼看出來了他的目的,制止道:“你現在約莫還起不來,還是再調養一段時間吧。”
他的底子本來弱,一身筋脈又被人封住了,滄琰有些頭疼。
沐翎很聽話地躺了下來,含笑道:“都聽你的。”
這句話從他的嘴巴里面出來其實有幾分繾綣的意味,滄琰覺得自己的耳朵有一些發燙。
這少年長得這般好看,聲音也好聽,如瀑一般的頭髮散落着,他還只穿了一件內襯,胸口雪白的肌膚露了出來,滄琰頭一次覺得自己心頭生出了一點點非分之想。
很快她深呼吸了一次,說道:“我再去給你看看藥,你好好休息。”
“嗯。”沐翎點了點頭。
在滄琰背過身走出去之後,他臉的微笑盡數都被收了起來,好像方纔笑得那般溫柔的人不是他一般。
他是魔族長大的人,哪有這麼容易放過欺負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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